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
卧牛山下的工地，已经彻底变了一副模样。数以万计的三合土砖，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晾晒场上，如同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蔚为壮观。各种分好类的土石材料，堆积如山。整个备料工作，在陈默的严格管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之下，一股潜在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这天深夜，当陈默还在营帐的灯下，优化他的大坝设计图时，后勤部长李钰，却一脸愁容地走了进来。
“陈兄，还没休息？”李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是李兄啊，坐。”陈默放下手中的木炭笔，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看你这神色，是后勤上出问题了？”
李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递了过去：“陈兄，你自己看吧。这是我们这二十多天来的开销。说实话，比我预想中……要大得多。”
陈默接过账本，仔细地翻阅起来。账目很清晰，每一笔开销都记录得明明白白。最大头的支出，主要有三项：一是工程队一百多号人的伙食，顿顿管饱，消耗巨大；二是所有人的工钱，虽然不高，但累积起来也不是小数目；而最烧钱的，是烧制石灰和制作三合土的成本。
“……按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李钰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爹以‘公会’名义筹集的那笔钱，最多……最多再撑十天。”
陈默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他预料到工程会很花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底。他低估了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进行一项大型工程的成本。
“你爹那边，还能再想想办法吗？”陈默问道。
李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爹几乎已经把族里能调动的活钱，全都投进来了。镇上其他乡绅出的那点钱，更是杯水车薪。再想筹钱，除非……变卖田地。但那是我李家的根基，我爹是绝不会同意的。”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钱，这个在任何时代都是工程命脉的东西，第一次给陈默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没有钱，别说修水库，恐怕工程队明天就得散伙。
看着一脸愁苦的李钰，陈默却忽然笑了。
“李兄，你觉得，我们现在做的，是一件亏本的买卖吗？”他问道。
李钰愣了一下，答道：“从……从眼下看，确实是只出不进。当然，我知道这是为全镇造福的好事，不能单纯用钱来衡量。”
“不，我今天就要跟你谈钱。”陈默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明亮，“我问你，你觉得，这座水库，仅仅只是一个民生工程吗？”
“难道……不是吗？”李钰有些不解。
“当然不是！”陈默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水库效果图”前，眼中闪烁着一种李钰从未见过的、名为“商业思维”的光芒。
“李兄，你只看到了我们投入的成本，却没看到这座水库建成后，能带来的、源源不断的财富！它不是一个工程，它是一个……聚宝盆！”
“聚宝盆？”李钰被这个词吸引了。
“你看！”陈默指着图上的那片大湖，“水库建成，这片湖里，能不能养鱼？光是这一项渔业的产出，一年能有多少收益？”
“这……”李钰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再看这里！”陈默又指向大坝下方的一处设计，“我在这里，预留了一个特殊的出水口。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是用来驱动水车的！我们可以建一个大虞王朝最大的水力磨坊！到时候，不止是石门镇，方圆百里的粮食，都要运到我们这里来加工！这又是一笔多大的收益？”
“还有！”陈默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水库调节了水量，下游的土地，都会变成旱涝保收的上等水田。我们‘公会’，作为水库的建造者，向下游的农田，收取一部分合理的灌溉费用，是不是天经地义？”
“等到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我们再建些亭台楼阁，发展‘旅游业’，吸引县城、州府的富人来此地泛舟、垂钓、消夏……这其中的利润，你算过吗？”
渔业、水力加工、灌溉收费、旅游……
一个个闻所未闻，但又合情合理的商业模式，从陈默的口中不断抛出，像一扇扇新世界的大门，在李钰的面前轰然打开。他整个人都听傻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无数道闪电反复劈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震撼，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为，陈默是个伟大的工程师。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个工程师，更是一个……目光远大到可怕的商业奇才！
“陈……陈兄……”李钰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的这些，真的都能实现？”
“只要水库能建成，就一定能实现。”陈默看着他，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但是现在，我们缺钱。‘公会’的钱，是全镇的钱，只能用于民生。但这些商业项目，需要的是另一笔投资，一笔有远见、敢于承担风险的……私人投资。”
他凝视着李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李兄，我正式邀请你，以你个人的名义，而不是李家的名义，来投资我们的‘聚宝盆’。”
“为了回报你的投资，我愿意，将这个项目未来所有商业收益的……三成，作为你的‘股份’。只要水库在，这份收益，就永远属于你和你的子孙后代。你，愿意成为我陈默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合伙人’吗？”
股份！
这个词，像一道魔咒，死死地攥住了李钰的心。
他虽然不完全懂这个词的含义，但他听懂了“三成永久收益”代表着什么。那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这已经不是一笔简单的投资，这是一场足以改变他自己，乃至整个李氏家族命运的豪赌！
赌注，是他个人的全部身家。而赌赢的回报，则是整个石门镇的未来！
李钰的脸色，阴晴不定，变幻了许久。他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他知道，这笔投资风险巨大，一旦失败，他将一无所有。但陈默描绘的未来，又如此诱人，让他无法抗拒。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的眼中，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狂热！
“陈兄！”他对着陈默，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时，眼神亮得吓人，“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干了！”
“我这就回家，说服我爹，把分给我的那部分家产，全部变现！哪怕是砸锅卖铁，我也要凑出五百两，不，一千两银子来！全部投给你！”
“从今天起，我李钰，就把身家性命，都押在陈兄你的身上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成功“忽悠”瘸了的古代“天使投资人”，陈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知道，钱的问题，解决了。
有了这笔至关重要的、可以灵活使用的资金注入，他的水库，和他那更宏伟的商业帝国，终于可以……开足马力，全速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