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捧着空食盒退出去时，脚步都有些发飘。
陛下居然问她什么是“小龙虾”，还说那是水里的虫子，能用辣椒炒着吃？
她活了十六年，只知道水里的虫子是蛆虫，看着就让人恶心，哪能吃啊？可陛下说得眉飞色舞，好像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难不成……是西域来的稀罕物？
小翠越想越糊涂，走到御膳房门口，差点撞上正往里冲的王体乾。
“哎哟！”王体乾捂着胳膊，见是小翠，赶紧压低声音，“你可算回来了！陛下没问你别的吧？”
“没……没有啊。”小翠被他问得一愣，“乾公公，您找我？”
“陛下刚才说的那什么……小龙虾，你知道是什么不？”王体乾搓着手，一脸急切，“御膳房库房里有吗？陛下想吃，得赶紧弄来啊！”
小翠更懵了：“乾公公，那……那好像是水里的虫子，不能吃吧？”
“你管能不能吃！陛下想吃，那就得能吃！”王体乾瞪了她一眼，随即又放软了语气，“你想想，陛下连辣椒都敢吃，还有什么不敢吃的？赶紧去找找，说不定是哪个地方进贡的海产，你不认识呢？”
小翠被他说得心里发慌，赶紧点头：“是，奴婢这就去找。”
她转身往库房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要是找不到那什么小龙虾，陛下会不会不高兴啊？
养心殿里，李狗蛋正靠在龙椅上打盹。
刚吃饱饭就犯困，这是他多年的老毛病。软乎乎的细棉褥子还在龙床上铺着，散发着淡淡的棉花香，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去补个回笼觉，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比昨天报信时还白。
李狗蛋被吓了一哆嗦，瞬间清醒了：“又怎么了？陆清流死了？”
“不……不是！”小太监喘着粗气，“是……是九千岁！九千岁带着锦衣卫，把陆大人的府邸围了！说……说要搜查刺客！”
“什么？”李狗蛋噌地站起来，“王瑾疯了？光天化日之下围朝廷命官的府邸？”
王体乾也跟着跑了进来，脸色同样难看：“陛下，是真的！刚有人来报，九千岁说……说既然陆大人说是被刺客所伤，他就帮着搜查刺客，还说要‘亲自保护’陆大人的安全。”
“保护个屁！他这是借机报复！”李狗蛋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柱子，疼得自己龇牙咧嘴，“这老狐狸，动作倒快！”
他昨天刚把陆清流怼回去，王瑾今天就敢围陆府，明摆着是故意的，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跟我作对，没好下场！
“陛下，您快下旨制止啊！”王体乾急得直转圈，“再晚一步，陆府怕是要被翻个底朝天了！那些清流党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来哭嚎！”
“哭嚎？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李狗蛋冷笑一声，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王瑾这步棋够狠，借着搜查刺客的名义围陆府，既显得“公事公办”，又能狠狠打陆清流的脸，还能逼自己表态——是站在他这边，还是站在清流党那边。
“不能让他们把事情闹大。”李狗蛋摸着下巴，“传朕的口谕，让王瑾撤兵，就说刺客已经有线索了，让他静待调查结果。”
“是！奴才这就去！”王体乾刚要走，又被李狗蛋叫住了。
“等等，”李狗蛋想了想，“再让锦衣卫也派点人去，说是……朕派去‘协助’搜查的，让他们盯着点王瑾，别让他太过分。”
他得派个自己人过去盯着，不然以王瑾的性子，指不定会在陆府搜出什么“罪证”来。
王体乾眼睛一亮：“陛下英明！这样一来，既不得罪九千岁，也能护住陆大人！”
“少拍马屁，快去！”李狗蛋摆摆手，看着王体乾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却没那么轻松。
这事儿肯定没那么容易结束。王瑾和陆清流就像两头斗红了眼的公牛，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全场。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收场，殿外又传来了熟悉的哭嚎声。
“陛下！救命啊！九千岁要迫害忠良啊！”
“陛下！您再不出手，我大靖就没天理了啊！”
李狗蛋：“……”
得，说曹操曹操到。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龙袍，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哭嚎攻击”。
门被推开，一群文官蜂拥而入，为首的正是几个昨天跟着陆清流一起来的老臣，一个个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
“陛下！您要为陆大人做主啊！”白胡子老头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九千岁带着锦衣卫围了陆府，说是搜查刺客，实则是要陷害陆大人啊！”
“是啊陛下！那锦衣卫如狼似虎，进去就开始翻箱倒柜，连陆大人的书房都被砸了！”
“九千岁还说……还说要亲自‘审问’陆大人的家仆，这不明摆着是要屈打成招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哭诉，唾沫星子横飞，差点溅到李狗蛋脸上。
李狗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等他们哭嚎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哭够了？”
哭声戛然而止，众人都愣愣地看着他。
“王瑾围了陆府，朕已经知道了。”李狗蛋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悲愤的脸，“朕已经下旨，让他撤兵，还派了锦衣卫去‘协助’，不会让他乱来的。”
“真的？”老头抬起头，眼里满是怀疑，“陛下，您可不能再被阉党蒙骗了啊！”
“朕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李狗蛋皱起眉，“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现在，能不能别在这儿哭了？朕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是真烦透了这些人的哭嚎，有事说事，动不动就哭，跟个娘们似的。
老头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吏部尚书拉了一把。吏部尚书给了他个眼色，意思是见好就收，别真把陛下惹毛了。
“臣等谢陛下恩典！”吏部尚书带头磕头，“陛下圣明！”
“行了，都起来吧。”李狗蛋摆摆手，“陆府的事，朕会处理好。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整天围着朕转，朕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陛下还有事？”老头下意识地问，在他看来，皇帝的“自己的事”就该是批阅奏折、处理朝政。
李狗蛋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对啊，朕还得琢磨琢磨，小龙虾该怎么吃。”
众人：“……”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小龙虾是什么？陛下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吃？
这到底是心大，还是真的昏庸啊？
李狗蛋可不管他们怎么想，转身往龙床走去：“王体乾，送客。”
“是！”王体乾赶紧应着，把一群还在发愣的文官往外赶。
殿里终于再次清净下来。
李狗蛋一头栽倒在龙床上，埋在软乎乎的细棉褥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跟这帮人打交道，比连续加班三天还累。
他闭上眼睛，刚要睡着，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拽他的衣角。
“谁啊？”李狗蛋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小翠正蹲在床边，手里拿着个小竹笼，笼子里装着几只红色的虫子，张牙舞爪的，看着有点眼熟。
“陛下……您看这是不是……小龙虾？”小翠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还有点害怕。
李狗蛋凑过去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没错！这就是小龙虾！虽然比他前世吃的小了点，但那红色的壳、两只大钳子，还有硬邦邦的脑袋，一模一样！
“是！就是它！”李狗蛋一把抢过竹笼，眼睛瞪得溜圆，像个发现了宝贝的孩子，“你在哪儿找到的？”
“在……在御膳房后面的水沟里……”小翠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声说，“奴婢问了负责清理水沟的太监，他们说这东西叫‘蝲蛄’，没人吃，还总夹人……”
“蝲蛄？这就是小龙虾啊！”李狗蛋兴奋得差点把竹笼扔出去，“太好了！小翠，你太厉害了！快，快去准备！咱们今天就吃麻辣小龙虾！”
他前世最爱吃的就是麻辣小龙虾，夏天晚上，约上几个同事，点上一大盆，配着冰啤酒，那叫一个舒坦。穿越过来这么久，他早就馋坏了。
“可……可这东西真的能吃吗？”小翠看着笼子里张牙舞爪的小龙虾，有点发怵，“看着好吓人……”
“能吃！太能吃了！”李狗蛋拍着胸脯保证，“这玩意儿高蛋白，味道鲜美，用辣椒、花椒、八角、桂皮那么一炒，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咽口水，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麻辣小龙虾的味道了。
小翠看着他馋得不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奴婢这就去弄？”
“快去快去！”李狗蛋把竹笼塞给她，“多弄点，洗干净点，尤其是肚子下面，还有虾线，都得去掉。对了，调味料不够的话，让王体乾去外面买，多少钱都行！”
“是！”小翠点点头，提着竹笼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李狗蛋正盯着她手里的竹笼流口水，忍不住又笑了笑。
陛下有时候，真的像个孩子。
李狗蛋可没注意到她的笑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麻辣小龙虾。
他从龙床上爬起来，在殿里来回踱步，想象着红彤彤的小龙虾摆在面前，剥开壳，雪白的虾肉蘸着红油，一口下去，麻辣鲜香，那滋味……
“不行，得去看看。”李狗蛋按捺不住，也跟着往御膳房走去。
他得亲自指导，确保味道正宗。这可是穿越过来的第一顿小龙虾，必须得完美！
御膳房里，小翠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清洗小龙虾。
小太监们一个个龇牙咧嘴的，被小龙虾夹了好几下，怨声载道。
“这玩意儿真能吃啊？看着就恶心……”
“是啊，长得跟虫子似的，陛下怎么会想吃这个？”
“小声点！陛下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李狗蛋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的议论，故意咳嗽了一声。
小太监们吓得赶紧低下头，手里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洗干净点，别偷懒！”李狗蛋走过去，拿起一只小龙虾看了看，个头虽然小了点，但挺精神，“尤其是虾腮和虾线，必须去掉，不然有腥味。”
“是！陛下！”小太监们赶紧应着。
小翠正在准备调味料，见李狗蛋进来了，赶紧行礼：“陛下，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进度。”李狗蛋凑过去，看着案板上的辣椒、花椒、八角、桂皮，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些都有。对了，有啤酒吗？”
“啤酒？”小翠愣了一下，“是什么酒？”
“就是……带泡沫的，有点苦的酒。”李狗蛋比划着，随即反应过来，这时代哪有啤酒啊，“算了，有白酒吗？高度数的。”
“有！库房里有西域进贡的葡萄酿，度数挺高的。”小翠说。
“行，就它了。”李狗蛋点点头，“等会儿炒的时候，多放辣椒和花椒，要炒出红油来，再加点糖提鲜，最后放白酒焖一会儿，保证香！”
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自己是个资深大厨。
小翠听得很认真，还让小太监拿了纸笔，把李狗蛋说的步骤记下来。
李狗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有点暖。这小宫女虽然胆小，但做事挺靠谱的。
他站在旁边，看着小太监们清洗小龙虾，看着小翠准备调味料，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的香料味，突然觉得，这皇帝当得也不是那么糟。
至少，想吃小龙虾的时候，有人能给你做。
“陛下，好了，可以炒了。”小翠擦了擦手，对李狗蛋说。
“炒吧炒吧！”李狗蛋搓着手，眼睛瞪得溜圆，比谁都期待。
小翠架起一口大铁锅，倒入菜籽油，油热后，先放入葱姜蒜爆香，然后加入一大把干辣椒和花椒，“滋啦”一声，一股麻辣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直打喷嚏。
“好香啊！”李狗蛋吸了吸鼻子，眼睛都亮了。
小翠动作麻利地倒入处理干净的小龙虾，翻炒起来。红色的小龙虾在油锅里翻滚，渐渐染上了红油，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加入料酒！”
“放盐！”
“加糖！”
李狗蛋在旁边指挥着，比自己炒还紧张。
小翠按照他的吩咐，一一加入调料，最后倒入半瓶葡萄酿，盖上锅盖焖煮。
“好了，再焖一会儿就能吃了。”小翠擦了擦额头的汗，脸颊被热气熏得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李狗蛋看着她额角的细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帮她擦掉。
指尖快要碰到她皮肤的时候，小翠突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小翠的脸瞬间红得像火烧，赶紧低下头，心脏“砰砰”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李狗蛋也愣了一下，赶紧收回手，假装整理自己的龙袍，耳朵却有点发烫。
刚才那瞬间，他好像闻到了小翠身上的香味，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像栀子花一样的清香。
御膳房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有点暧昧。
小太监们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肩膀的抖动出卖了他们——他们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陛下居然想碰小翠的脸！
就在这时，锅盖被蒸汽顶得“砰砰”响，浓郁的香味从缝隙里钻出来，盖过了所有的尴尬。
“好了！可以出锅了！”小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掀开锅盖。
一股更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红彤彤的小龙虾堆在锅里，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油光锃亮，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快！装盘！”李狗蛋的注意力瞬间被小龙虾吸引，刚才的尴尬忘得一干二净。
小翠赶紧用大勺子把小龙虾盛进一个白瓷大盘里，端到旁边的桌子上。
李狗蛋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烫得直甩手，好不容易凉了点，剥开壳，雪白的虾肉露出来，蘸了点汤汁塞进嘴里。
麻！辣！鲜！香！
四种味道在嘴里炸开，刺激着每一个味蕾，比他前世吃过的任何一家小龙虾都好吃！
“好吃！太好吃了！”李狗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又拿起一只，飞快地剥着，“小翠，你快尝尝！”
小翠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只小的，学着李狗蛋的样子剥开，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辣味瞬间充满了口腔，她辣得眼圈都红了，却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真……真的好吃……”
“是吧？我就说嘛！”李狗蛋笑得像个孩子，又给她剥了几只，堆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多吃点，不够再炒！”
小翠看着碟子里堆得像小山似的虾肉，心里暖暖的，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阳光透过御膳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麻辣的香味和淡淡的暧昧。
李狗蛋吃得兴起，让小太监拿了葡萄酿，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小翠倒了半杯。
“来，干杯！”李狗蛋举起杯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干……干杯！”小翠也举起杯子，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液溅出来一点，滴在她的手背上，凉凉的。
她赶紧舔掉，抬起头，正好对上李狗蛋的目光，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刻，没有皇帝和宫女，没有朝堂纷争，只有两个分享美食的人。
李狗蛋觉得，这大概是他穿越过来，最幸福的一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小翠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王瑾已经撤了陆府的兵，但陆府里的“罪证”，却已经被“搜”出来了。
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而这场风波的导火索，居然是他心心念念的麻辣小龙虾——因为王瑾派去的人，看到了御膳房里热火朝天的景象，还把“皇帝只顾着吃虫子，不管陆大人死活”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报给了王瑾。
王瑾听完，只是冷笑了一声，对着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