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起了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股子深秋的凉意。他迷迷糊糊地踹了踹被子,手往旁边一摸,却摸了个空——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明黄锦被滑到了地上。
“嘶……”他打了个寒颤,猛地坐起身,揉着眼睛往地上瞅。
锦被掉在龙床脚边,上面绣着的金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看着有点瘆人。李狗蛋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绸缎,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跟猫爪子挠地板似的。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嗓子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脚步声顿了顿,紧接着,王体乾的脑袋从门帘后探了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陛下,您醒了?奴才看您被子掉了,想进来给您盖上。”
“进来吧,别跟做贼似的。”李狗蛋松开锦被,又缩回暖和的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几点了?天快亮了吧?”
王体乾轻手轻脚地捡起被子,重新盖在李狗蛋身上,又掖了掖边角,这才回话:“回陛下,快三更了。您再睡会儿,离早朝还早呢。”
提到早朝,李狗蛋就头疼。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软乎乎的细棉褥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早朝不是取消了吗?再说朕昨天跟王瑾折腾到半夜,不得补补觉?”
王体乾心里咯噔一下——陛下居然记得跟九千岁“折腾”到半夜?看来昨晚的事他没忘啊。
他赶紧顺着话茬说:“陛下说的是,您是该多歇歇。那……要不要让御膳房先把早饭预备着?等您醒了就能吃。”
“嗯,让小翠弄。”李狗蛋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还是老规矩,辣椒炒肉,多放辣椒,再来碗豆腐脑,要咸的,加香菜和辣椒油。”
他一边说一边咽口水,昨天那顿红烧肉太解馋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重口味。
王体乾嘴角抽了抽——陛下这口味是越来越重了。但他不敢多嘴,赶紧应下来:“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刚走到门口,就被李狗蛋叫住了:“对了,王瑾送的那参汤,给张胖子送去了吗?”
“送……送了。”王体乾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张总管收到后,哭着说谢陛下恩典,还说……以后一定好好烧火。”
其实张胖子收到参汤时,当场就把汤盅摔了,骂骂咧咧地说“阉党和昏君穿一条裤子”,最后被几个小太监按住才没闹出更大的动静。这些话,他可不敢跟李狗蛋说。
“那就好。”李狗蛋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打了个哈欠,“行了,你也去歇着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是。”王体乾躬身退了出去,心里却在琢磨——陛下这是故意的吧?明知道张胖子是九千岁的人,还把参汤赏给他,这不就是逼着张胖子跟九千岁离心吗?高!实在是高!
他越想越觉得陛下深不可测,赶紧加快脚步去御膳房——得赶紧把陛下要吃咸豆腐脑加辣椒油的事记下来,这说不定又是什么政治信号。
养心殿里重新安静下来。
李狗蛋却没了睡意。
他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金龙,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王瑾那双阴沉沉的眼睛,一会儿又惦记着辣椒炒肉的香味,一会儿又琢磨着该怎么应付明天可能找上门的言官。
“当个皇帝真累啊。”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感觉身下的细棉褥子软乎乎的,比之前舒服多了,但还是有点硌——主要是这龙床的木头太硬,光加褥子治标不治本。
他突然想起王瑾送的那块玉。
半人高的和田暖玉,白花花的,看着就厚实。
“那石头那么大,说不定能当床垫?”李狗蛋脑子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越想越觉得可行,“玉不是说能安神吗?铺在床底下,既软和又能养生,简直完美!”
他越想越兴奋,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那玉是王瑾送的,要是真拿来当床垫,传出去怕是又要被说“奢靡无度”,陆清流那伙人指不定又要哭晕在宫门口。
“算了算了,还是想想别的辙。”李狗蛋放弃了这个念头,开始在脑子里盘点现代的舒服玩意儿——沙发、席梦思、按摩椅……越想越觉得委屈,好好的现代生活不过,非得穿到这破古代遭罪。
正琢磨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比刚才王体乾的动静大得多,还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吵什么?”李狗蛋皱起眉,刚想喊人,就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血,看着触目惊心。
“陛……陛下!不好了!陆大人……陆大人在宫门口……被人打了!”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什么?”李狗蛋噌地坐起来,睡意全无,“陆清流被打了?谁打的?”
“不……不知道!”小太监哭着说,“刚才陆大人带着人来求见陛下,说是有要事,结果刚到宫门口,就冲出一群蒙面人,拿着棍子就打……现在陆大人躺在地上,头都流血了……”
李狗蛋心里咯噔一下。
陆清流是清流党的领袖,虽然烦人,但好歹是朝廷命官,光天化日(哦不对,是半夜三更)被人在宫门口打了,这要是传出去,绝对是惊天丑闻!
“王体乾呢?让他去看看!”李狗蛋急了,披上外套就想下床。
“乾公公……乾公公去御膳房了!”小太监哭着说。
李狗蛋咬了咬牙,也顾不上穿龙袍了,就穿着寝衣往外走:“带路!朕去看看!”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宫门口动他的大臣!
跟着小太监一路小跑,刚出养心殿,就听见宫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哭喊和怒骂。
“抓刺客啊!”
“快叫太医!陆大人快不行了!”
“肯定是阉党干的!是王瑾那个老东西!”
李狗蛋心里一沉,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只见宫门口的石狮子旁,一群文官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老头,正是陆清流。他的官帽掉在一边,花白的头发被血染红了,额头上破了个大口子,血还在往外流,看着确实挺吓人。
旁边站着几个禁军,手里拿着刀,却手足无措地看着,显然是被吓坏了。
“都围着干什么?太医呢?”李狗蛋吼了一声,声音在夜空中格外响亮。
众人见皇帝来了,赶紧让开一条路。文官们纷纷跪下,哭着喊:“陛下!您要为陆大人做主啊!”
“肯定是王瑾干的!他记恨陆大人得了那块玉,才下此毒手!”
“陛下!诛杀阉党,还我朝清明啊!”
又是这套!
李狗蛋皱着眉,没理他们,蹲下身查看陆清流的伤势。其实伤口看着吓人,血流得多,但口子不算太深,应该没伤到骨头。
“别吵了!”李狗蛋回头吼了一声,“谁去叫太医了?”
一个小太监赶紧回话:“回陛下,已经让人去了,马上就到!”
“把陆大人抬到偏殿去,别在这儿吹风。”李狗蛋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群哭喊的文官,“都起来!哭解决不了问题!谁看到蒙面人长什么样了?往哪跑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一个年轻文官小声说:“当时太乱了,那些人蒙着脸,看不清样子……打完就往西边跑了。”
西边?那不是王瑾的府邸方向吗?
李狗蛋心里冷笑。这也太明显了,明显是栽赃嫁祸。王瑾虽然阴狠,但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禁军统领呢?”李狗蛋又问。
一个穿着铠甲的壮汉赶紧跑过来跪下:“末将在!”
“派人去西边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李狗蛋下令,“另外,加强宫门口的守卫,别再出什么岔子。”
“末将领命!”禁军统领赶紧领命而去。
刚安排完,就见王体乾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后面跟着提着食盒的小翠。
“陛下!出什么事了?”王体乾看到地上的血迹,吓得脸都白了。
“陆大人被人打了。”李狗蛋简明扼要地说,“你让人把偏殿收拾出来,让太医在那儿诊治。”
“是是是!”王体乾赶紧应着,看到旁边的小翠,突然想起什么,“陛下,您的早饭……”
“吃个屁!”李狗蛋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小翠吓得赶紧低下头,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
李狗蛋看她吓着了,语气缓和了些:“先放着吧,等会儿再说。”
他转身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文官们:“都起来吧。陆大人不会有事的,这事儿朕会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都散了,别在这儿堵着。”
文官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李狗蛋严肃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着抬陆清流的太监往偏殿走去。
宫门口总算清净了些。
李狗蛋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西边的方向,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清流党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目的就是栽赃王瑾,逼自己出手收拾他。
“真是一群戏精。”李狗蛋撇撇嘴,转身往养心殿走。
他才不上这个当。想让他当枪使?门儿都没有!
“陛下,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王体乾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问。
“算了?怎么可能。”李狗蛋冷笑一声,“让人去查查,看看陆清流最近跟哪些人来往密切,尤其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还有,看看今天晚上禁军的巡逻记录,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虽然想摆烂,但也不能让人当傻子耍。既然陆清流想演戏,那他就陪他们演下去,看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回到养心殿,李狗蛋才觉得有点饿了。他让小翠把早饭端上来,看着热腾腾的辣椒炒肉和咸豆腐脑,却没什么胃口了。
“陛下,您尝尝?”小翠小心翼翼地递过筷子,“这辣椒是新摘的,特别辣。”
李狗蛋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辣!真辣!
辣得他直吸气,额头上瞬间冒了层汗,但心里那股烦躁劲儿却好像被这辣味冲散了不少。
“好吃。”他又夹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管他什么苦肉计,什么栽赃陷害,老子先吃饱再说!”
小翠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偷偷笑了笑。她觉得陛下有时候挺像个孩子的,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只要有好吃的,好像就能开心起来。
李狗蛋吃了满满一大碗饭,又喝了两碗豆腐脑,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舒坦。”他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琢磨,“陆清流啊陆清流,你想用苦肉计逼朕出手?那朕就偏不如你意。你不是喜欢那块玉吗?那朕就让你好好‘供奉’着,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突然想起王瑾送的那块玉,心里又冒出个主意。
“王体乾!”李狗蛋喊了一声。
“奴才在!”王体乾赶紧跑进来。
“去,把王瑾送的那块玉,从库房里搬出来,送到陆清流府上。”李狗蛋说,“就说……朕看他受伤了,心里过意不去,把这玉赏给他养伤,让他好好‘供奉’着。”
王体乾:“……”
陛下这是要把陆清流往死里逼啊!
刚被人因为这块玉打了,现在陛下又把玉送上门,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陆清流就是因为这块玉才挨打的吗?陆清流要是收下,以后就别想在文官圈里混了;要是不收,就是抗旨。
高!实在是高!
王体乾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躬身领命:“是!奴才这就去办!”
看着王体乾匆匆离去的背影,李狗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想让老子卷?没门!
你们慢慢斗,老子继续摆烂,顺便……给你们加点料。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重新爬上龙床。
“还是睡觉舒服。”李狗蛋裹紧被子,没一会儿就又打起了呼噜,好像刚才的风波从未发生过一样。
而此时的陆清流府邸,陆清流刚被太医包扎好伤口,正疼得龇牙咧嘴,就听见下人来报——
“大人!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把九千岁送的那块玉……赏给您了,让您好好供奉着养伤!”
陆清流:“……”
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晕过去。
这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出的主意?!这是赏玉吗?这是要他的老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