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
这两个字从刘宇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像两块巨石砸进了刘天林和王玉梅的心里。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桌上那堆红红绿绿的钞票，仿佛也失去了刚才的冲击力，变成了一个荒诞的背景。
刘天林掐灭了烟，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胡闹！”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辛辛苦苦赚这点钱，还没捂热乎，就想着败家？”
在他们这代人的观念里，房子是一辈子的大事，是要掏空六个钱包，背上三十年贷款才能拥有的东西。
儿子才刚满十八岁，靠着投机倒把赚了点快钱，就敢动买房的念头。
这在他们看来，不是魄力，是疯了。
王玉梅也回过神来，连忙把桌上的钱往背包里划拉，生怕被邻居看到。
“儿子，听你爸的，这钱咱们先存起来，给你以后上大学用。”
“做生意的事，不靠谱，咱不能把钱都扔进去。”
刘宇看着父母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早有准备。
他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爸，妈，你们记不记得，零一年的时候，咱们家楼下的那碗牛肉面多少钱一碗？”
夫妻俩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王玉梅想了想。
“好像是……两块五？”
“那现在呢？”
“得十块了吧，好久没去吃了。”
刘宇又问。
“那咱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零一年的时候值多少钱？”
刘天林皱着眉，回忆了一下。
“那时候单位分的房，哪有什么值钱不值钱的，真要卖，也就五六万块钱吧。”
“那现在呢？前阵子对门老李家卖房，卖了多少？”
“三十多万吧。”
王玉梅抢着说。
刘宇把筷子放下，目光扫过父母的脸。
“你们看，十年来，一碗面条的价钱翻了四倍，可咱们家的房子，翻了六倍。”
“钱放在银行里，看起来是多了，可实际上呢？它一直在贬值，越来越不值钱。”
“真正能保值，甚至升值的，只有房子。”
这番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了刘天林夫妇最朴素的认知上。
他们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通货膨胀，但他们能听懂牛肉面和房价的道理。
这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现实。
看着父母脸上的神情从戒备变成了思索，刘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脸上带上了一丝神秘。
“而且，我不是瞎买。”
“我有个同学，他爸在市规划局上班。”
“我听他说，咱们县城未来几年的发展规划，已经定下来了。”
“就是一路向东。”
他用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城东新公园那边，那一片老旧的家属楼，马上就要拆了。”
刘天林的心脏猛地一跳。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现在买下来，到时候拆迁款一赔，至少翻三倍。”
刘宇的语气笃定，眼神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个谎言，完美地解释了他所有超越常人的先知。
不是重生，而是内幕消息。
这远比“儿子突然变成了商业天才”更容易让父母接受。
刘天林不说话了，他重新点了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口，客厅里只剩下烟雾在缭绕。
王玉梅的呼吸却有些急促起来。
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她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忧虑。
“老刘，我觉得儿子说得对。”
“这钱要是放在银行，你那个弟弟要是再上门……”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天林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买！”
……
夏日的午后，宏达驾校的训练场上，热浪蒸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汽油与尘土混合的味道。
教练的吼声和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一棵大槐树下，成了学员们唯一的避难所。
林子皓手里攥着两瓶冰镇的红茶，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刚从教练车上下来的那个身影。
沈玥琳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依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玥琳，喝口水吧，歇一会儿。”
林子皓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将冰红茶递到她面前。
沈玥琳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冷淡地移开了。
“不渴。”
她的声音，比他手里的冰红茶还要凉。
林子皓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饮料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这几天，他每天都像这样献殷勤，可沈玥琳对他的态度，却一天比一天冷漠。
他不知道，自己不过是成了沈玥琳发泄情绪的垃圾桶。
她在刘宇那里受到的所有无视与挫败，都加倍地转移到了这个卑微的追求者身上。
不远处，正在抽烟的赵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周飞，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飞子，你看那小子，像不像条狗？”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你说啥呢？”
周飞没听清。
“我说，那小子，是个纯纯的舔狗！”
赵凯的声音更大了，周围几个学员都听见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林子皓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的奥迪A6从驾校门口的大路上平稳驶过。
沈玥琳的眼睛猛地亮了。
是刘宇的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开人群就朝着马路边跑了过去。
“刘宇！”
她一边跑，一边用力地挥着手，脸上的急切和渴望，是林子皓从未见过的。
然而，那辆黑色的奥迪，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引擎轰鸣，车子猛地提速，卷起一阵尘土，从她面前绝尘而去。
沈玥琳停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白色的连衣裙上，沾染了灰尘。
整个过程，被树下的林子皓，看得一清二楚。
他手里的两瓶冰红茶，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塑料瓶身已经严重变形。
极致的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追求的女神，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女孩，竟然像个小丑一样，去追逐另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甚至懒得踩一脚刹车。
周围的嘲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羞愤与怒火，在他胸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猛地将手里的饮料瓶砸在地上。
他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辆奥迪消失的方向。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开奥迪了不起？
你不是牛逼吗？
我让你牛逼！
他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喂，是交警队吗？我要举报，有人无证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