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集市的喧嚣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刘宇把最后一张折叠凳扔进奥迪Q7的后备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旁边的孙海已经累得瘫坐在一个空鞋盒上,汗水浸透了T恤,紧紧贴在后背上,但他脸上的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
“宇哥,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卖东西的。”
刘宇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出五张崭新的十元纸钞,递了过去。
“今天的工钱,拿着。”
孙海愣了一下,连忙摆手。
“宇哥,这太多了,我就帮着搬了搬东西,吆喝了几嗓子。”
“拿着。”
刘宇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把钱塞进孙海的手里。
“说好的一天一百,这才半天,五十块是规矩。”
孙海捏着那五张还有些温热的钞票,心里一阵翻涌。
他跟着老爹去工地上,风吹日晒,累得像条死狗,一天也才八十块。
刘宇随手从车里拿出一双崭新的运动鞋,扔给孙海。
“这个,送你的。”
“员工福利。”
孙海手忙脚乱地接住,看着手里做工扎实的鞋子,再看看刘宇,嘴巴张了张,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宇哥,这……这使不得。”
“让你拿着就拿着,明天还想不想干了?”
“干!当然干!”
孙海把鞋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刘宇反悔。
“明天早上八点,南明大集路口等我。”
“好嘞!”
孙海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送走了孙海,刘宇没有直接回家。
他开着车,在县城里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家汽车用品店门口。
“老板,装个行车记录仪。”
“要好一点的,前后双录,带夜视的。”
店老板看他开着奥迪,做事又干脆,手脚麻利地给他装好了最好的那款。
三百块钱,刘宇付得很爽快。
看着中控台上那个不起眼的小黑盒子,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当你的车里,即将常态化地放着几万甚至几十万现金的时候。
……
晚上七点。
刘宇家的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红烧肉油光锃亮,清蒸鲈鱼鲜气四溢,还有一盘翠绿的炒青菜。
这伙食标准,远超了平日的规格。
刘天林和王玉梅坐在桌边,神情却有些微妙的统一。
他们没有动筷,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眼神里带着几分准备充分的郑重。
在他们看来,儿子第一次“创业”,百分之百会碰壁。
年轻人嘛,眼高手低,受点挫折是好事。
他们今天这顿饭,就是准备在儿子垂头丧气地回来后,好好安慰安慰他,顺便借机进行一番关于“脚踏实地”的人生教育。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夫妻俩立刻对视一眼,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王玉梅脸上挂上了温柔的微笑,刘天林则拿起筷子,摆出一副刚刚准备吃饭的随意模样。
刘宇推门进来,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不寻常的丰盛菜肴,再看看父母那略显刻意的神态,心里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这是准备开“败军抚慰大会”呢。
“回来了?”
王玉梅迎了上来,语气格外温柔。
“累了吧?快去洗手,吃饭。”
“生意……怎么样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碰到儿子脆弱的自尊心。
刘天林也放下筷子,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没事,做生意嘛,有赔有赚很正常。”
“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年轻人,别太往心里去。”
刘宇看着父母一唱一和的表演,没忍住,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走到饭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爸,妈。”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肯定一双鞋都没卖出去,赔了个底朝天?”
夫妻俩的表情僵了一下。
王玉梅干笑着打圆场。
“瞎说什么呢,我们就是看你辛苦,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刘宇没再跟他们绕弯子。
他把自己随身背着的那个黑色双肩包,放到了饭桌上。
“今天战绩还行。”
“上午卖了四百双,下午卖了六百双。”
“一共卖了一千双。”
他每说一句,刘天林和王玉梅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一分。
当听到“一千双”这个数字时,他们的表情已经完全变成了错愕。
刘宇拉开背包的拉链,将里面那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整个倒了出来。
哗啦——
一捆捆红色的百元大钞,夹杂着大量五十、二十、十块的零钱,瞬间堆满了半个饭桌。
那红色的、绿色的、棕色的纸币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
饭桌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只剩下老旧冰箱发出的轻微嗡鸣。
王玉梅端着碗的手悬在半空,筷子上的那块排骨,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
刘天林嘴里叼着的烟,烧到了尽头,烟灰落了一截,烫到了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座由钞票堆成的小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这……这些……都是你今天赚的?”
“刨去成本五千块,还有给孙海的五十块工钱。”
刘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油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报出了一个精准的数字。
“净赚,两万九千八百五十块。”
两万九千八百五十块。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刘天林和王玉梅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们俩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八千块。
儿子出去折腾了一天,赚回了他们夫妻俩将近四个月的收入。
这个认知,让他们的世界观,产生了一丝裂痕。
刘宇完全没理会已经陷入石化状态的父母。
他自顾自地吃着饭,一边吃,一边用一种平淡到近乎闲聊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商业逻辑。
“乡镇市场跟城里不一样,他们不认牌子,就认实惠耐穿。”
“我这批鞋,质量好,价格只有商场的三分之一,他们没理由不抢。”
“今天只是个开始,这只是一个镇子。”
他咽下嘴里的米饭,抬头看向父母,目光平静而坚定。
“吴姨厂里总共有一万五千双鞋的库存,我全吃下了。”
“按照今天的速度,最多一个月,就能全部卖完。”
“一双鞋净利润三十块,一万五千双,就是四十五万。”
四十五万。
又一个数字,如同泰山压顶,重重地砸在了刘天林夫妇的心头。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他们感觉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好像突然之间,被换了一个灵魂。
那种远超预期的优秀,那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商业版图,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人生道理,此刻全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看着儿子风卷残云般地吃着饭,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我怀疑与沉默。
良久。
刘天林掐灭了手里的烟,声音沙哑地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你赚这么多钱,打算干什么?”
刘宇放下碗筷,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他看着父母,认真地说道。
“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