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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金钗闭合那晚,地宫塌了半边。

拂尘回到昭训阁时,夜已深沉。

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亡魂低语。

她反手合上门扉,背靠冷木,缓缓滑坐在地。

掌心仍紧握着那枚“衔珠蝶”金钗,蝶口明珠微凉,仿佛还带着母亲指尖的余温。

她颤抖着解开贴身小囊,取出那枚自幼佩戴、从未离身的玉佩——白玉雕成半只蝶翼,纹路古拙,边缘有不规则的裂痕。

将金钗并上,严丝合缝,竟如天生一对。

蝶身完整,双翼舒展,明珠恰嵌于蝶首,宛如重生之眼。

她屏息凝视,心跳如鼓。

这不是巧合。

这是命。

她点燃暖玉灯,幽蓝火焰静静燃烧。

将拼合后的蝶形金玉缓缓贴近灯焰背面烘烤。

起初无异,片刻后,玉面微泛青光,一道极细铭文悄然浮现,如血丝般蜿蜒而出:

“承恩血脉,双钥启门,阴脉归正,大虞可安。”

拂尘瞳孔骤缩。

承恩旧冢?

那是皇陵最深处被封禁三百年的禁地,传说埋葬着初代帝后逆天改命的遗骸,与王朝气运相连。

而“阴脉归正”……她猛然想起入宫前夜,钦天监呈上的谶言:“至阴之女,镇煞安魂。”原来根本不是为了压制什么帝王命格中的凶煞——而是要以她的血脉,唤醒沉睡的地宫机关!

她是钥匙。

可单钥难启重门,唯有双钥并执,血脉共鸣,方能开启承恩之门。

那么另一把钥匙是谁?

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人——萧玄戈。

他为何偏偏选她入宫?

为何在祭典之上默许她越权请旨?

为何始终未将她纳入妃嫔序列,却赐下“凡所请皆准”的朱批?

甚至……为何总在深夜独自巡视宗庙偏殿?

还有那一晚,她因寒疾发作咳血,御医院束手无策,唯有他亲自端药,指尖微颤地喂入她唇间。

药汤极苦,可其中竟混了一缕奇异清香——是“幽昙烟”残烬的气息。

幽昙烟,产自北岭绝壁,燃之生幻,闻者耳识尽闭,三日不醒。

史载先帝曾以此药封七岁太子耳窍,因其天生阴脉通灵,能听见地宫哭声,恐其心智早溃。

可这等秘辛,连御医都未必知晓。

除非……他知道。

除非他曾亲身经历。

拂尘猛地站起,披衣而出。

她直奔乾元殿,却被总管孙德全拦在门外。

“陛下已闭关思过殿,焚香斋戒,七日不见外臣。”

拂尘冷笑:“那你去告诉他,我知道他为何七岁失聪三日——是因吸入过量‘幽昙烟’,被先帝亲手封住耳窍,以免听见地宫哭声。”

孙德全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

他死死盯着拂尘,嘴唇哆嗦:“你……你怎么会知道?那卷《内廷秘录》早已……”

话未说完,他仓皇后退两步,转身疾步离去。

拂尘立于阶前,风卷素袖,心却如沸。

不久,一道黑影掠至墙角,谢无咎无声现身,递来一枚墨玉令牌:“陛下在皇陵入口等你。”

她攥紧令牌,一路穿宫越禁,踏夜而行。

皇陵外,碑林森然。

月色苍白,照得石碑如骨林耸立。

寒风吹动她的发丝,拂过脸颊,像无数亡魂的手指轻抚。

萧玄戈独立中央,玄袍猎猎,手中握着半块断裂的残碑,上面五个字赫然入目:“罪臣之女沈氏”。

刀痕凌厉,几乎将名字剜去。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夜雾,落在她身上。

“你母亲不是罪人。”他的声音低哑,仿佛从深渊中浮出,“她是先帝秘密册立的守陵祭使,唯一能解读《陵典》正统之人。而你父亲,是为阻止沈贵妃盗启‘承恩旧冢’而死——那墓中藏的不只是陪葬珍宝,更是动摇国本的禁忌之术。”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他们对外宣称孩子已夭折……可三年后,在北岭矿场的乱葬岗,一个婴儿被发现,裹在染血的锦缎里,胸前别着这枚金钗。”他缓缓摊开手掌,另一枚“衔珠蝶”金钗静静躺着,蝶翼残缺,却与她手中那枚完美互补。

“我把你送进了皇陵。”他望着她,眼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只为保你活着。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没人敢踏入一步,除了……我派去的人。”

拂尘怔立风中,指尖冰凉,心却如烈焰焚烧。

她不是被家族抛弃的孤女。

她不是被命运践踏的罪奴。

她是被藏起来的钥匙,是被守护至今的真相。

而周伯……那个在皇陵默默照顾她十年、教她识字读典、临终前只留下一句“替我看看春天”的老人——

原来,从来都不是偶然。

拂尘怔立风中,寒夜如刀,割过她裸露的脖颈。

月色苍白,映得她手中那对衔珠蝶金钗玉佩流转幽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震颤。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自己不是被家族抛弃的孤女,不是命运随意践踏的罪奴,而是被藏匿于最黑暗处的钥匙,是这场延续三代的阴谋里,唯一能唤醒真相的人。

而周伯……那个在皇陵深处默默为她熬药、教她识字、临终前只喃喃一句“替我看看春天”的老人——他的眼神里从不曾有过怜悯,只有守护。

他不是偶然出现的守陵杂役,他是萧玄戈派去的暗卫,用十年光阴,为她筑起一道无人能破的屏障。

“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落在冰面上,却藏着千钧之重。

萧玄戈望着她,眸色深得如同地底暗河。

风卷起他玄色龙袍的衣角,猎猎作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嘶吼。

良久,他才开口,嗓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因为我也曾是囚徒。”

他抬手抚上心口,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却从未真正消失的旧伤。

“先帝临终前,在我茶中下了‘迷心散’。此毒不夺命,只蚀神智——让我忠于一道伪造的遗诏,让我亲手将母后囚于冷宫,让我以为……她是谋逆之人。”他的指节泛白,“整整八年,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直到你入宫那夜,祭典上你触碰宗庙神龛,我贴身佩戴的骨符骤然灼烫,裂开一道缝——那是我母后留给我的信物,唯有血脉共鸣者方可激活。”

拂尘心头一震。

原来那一夜,他在祭坛前久久凝视她,并非审视,而是感知。

他早就在等她归来。

“所以你选我入宫,不是为了镇煞。”她轻声道。

“是为了破局。”他迎上她的目光,眼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痛楚与决意,“你是唯一能解读《陵典》正统的人,也是唯一不受迷心散影响的存在——因为你生来便属‘阴脉归正’之体,与地宫同频,与亡灵共感。只有你,能带我走进那扇门,看清谁在背后操纵这江山三百年。”

两人对视良久,无需多言,心意已通。

拂尘将金钗玉佩重新合拢,蝶形完整,明珠生辉。

她随他重返皇陵地宫,沿着那条唯有守陵人才知晓的秘道下行。

石阶湿滑,壁上苔痕斑驳,偶有水珠滴落,声如叩骨。

越往深处,空气越冷,呼吸间竟凝出白雾。

祭坛中央,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玉蝶图腾。

拂尘跪地,将合璧的金玉缓缓嵌入其中。

刹那间,地底轰鸣如雷。

整座地宫剧烈震颤,尘土簌簌而下,青铜灯台倾倒,火光摇曳如鬼舞。

地面龟裂,一道幽深石阶自裂缝中浮现,蜿蜒向下,直没黑暗深处。

石阶两侧,浮现出历代守陵祭使的名讳,最后一个,赫然是“沈氏·讳鸾”。

拂尘的母亲。

就在此时,脚步声破空而来。

沈玉华率亲卫破门而入,凤袍染尘,发髻微乱,手中短刃直指拂尘咽喉:“住手!你们不能进去!”

她眼中竟无怒意,只有恐惧。

“你们以为那是皇子墓?错了!那是‘换生棺’所在!先帝并未驾崩——他用了替身入殓,真身早已疯魔,被囚于承恩旧冢之下,以活人精魄续命三十年!若你们开启石门,释放的不是真相,是灾厄!”

话音未落,头顶巨石轰然坠落,砸断退路。

烟尘弥漫中,谢无咎横剑断后,一人力挡数名亲卫,黑衣翻飞,血染衣襟。

混乱之际,一道纤影悄然靠近。

柳青梧,尚服局主事,素来沉默寡言的女子,此刻眼中泪光闪动。

她趁乱将一本残破古卷塞入拂尘怀中,低语如风:“师娘说,真相只能由你揭开……《异妃录·终卷》,藏着换生之术的破法。”

拂尘低头,只见那书皮焦黄,边角尽毁,唯有“终卷”二字以朱砂书写,触目惊心。

烟尘渐散,前方通道仅容一人通行,窄如咽喉,深不见底。

拂尘取出暖玉灯,幽蓝火焰静静燃烧,映亮她沉静面容。

她没有回头,只是稳步向前。

萧玄戈紧随其后,手按剑柄,目光如铁。

甬道曲折下行,壁上偶现刻痕,字迹潦草,似以指甲抠出:“癸未年三月初七,吾以替身入棺……”后半句被血污覆盖,难以辨认。

越往深处,空气越腥,仿佛有腐朽的香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寂静中,唯有脚步声回荡,像是另一双脚在黑暗中悄然跟随。

终于,尽头现出一扇石门,高逾三丈,通体漆黑,似由整块冥铁铸成。

门上浮现出两行血字,字迹苍劲,却透着无尽悲怆:

“若见此门,吾儿玄戈,勿信诏书。汝母未死,吾亦非自愿。——先帝绝笔。”

拂尘缓缓回头。

只见萧玄戈双拳紧握,指节发白,眼中血丝密布,仿佛有万千情绪在胸中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

她轻轻上前,握住他的手。

冰凉的手,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们进去吧。”她声音平静,却坚定如磐石,“这一次,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活人。”

石门在低沉的轰鸣中缓缓开启,缝隙扩大,黑暗如潮水般涌出。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陈年香灰与腐土的气息。

拂尘举灯先行,火光摇曳,映出甬道壁上斑驳血字——

“癸未年三月初七,吾以替身入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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