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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镇南王府,西跨院内烛火如豆。

钱姨娘枯坐妆台前,脸上那层精心保养的光滑,也被满心的疲惫撕开一道裂口。

她刚从萧毅的院子回来,那个男人自从前日吐血昏厥,便如一头困兽,暴躁易怒。

而那秦怜月,除了哭啼,便再无他用,偌大的王府,已是一滩浑水。

她低眉顺眼地伺候了半日,换回的,却只是一句不耐烦的“滚出去”。

周伯的到来,是今夜唯一的意外。

当那张素白洒金,印着惊澜郡主府徽记的请柬,被郑重地塞入她手中时,她心头疑云翻涌。

尤其是周伯那句:“郡主吩咐,务必亲手交予姨娘。”

屏退了下人,她指尖微颤地拆开请柬。

内里是追思祭奠的规整文字,夹层中,却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字迹锋利,墨痕淋漓,仿佛能穿透纸背。

「你儿子萧清天的前程,是你自己挣的,不是靠男人赏的。」

这哪里是什么选择题,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也是一道登天梯!

她的心在狂跳,一半是恐惧,一半却是压抑了多年的不甘。

继续依附王爷?那个男人早已是朽木,秦怜月那只狐媚子更是会把整个王府拖入深渊。

到时候,她的天儿……那个被硬生生逼成纨绔的儿子,只会被这艘破船一同拖入水底,尸骨无存!

而萧清晏……那个少女的手段,她看得分明,那是能将天都捅个窟窿的狠角色!

赌了!

与其温水煮青蛙般等死,不如跟着恶龙赌一把!

她几乎是踉跄着起身,推开了隔壁儿子的房门。

一股酒气混杂着劣质脂粉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

屋中未点灯,月光惨白,照着一地狼藉。

她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镇纸下压着的一角纸张上,上面潦草地画着几处标记,指向的正是城西的几处粮仓。

她这个儿子,京城第一纨绔,建安城的消息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

可现在,这王府的天,要塌了,光是装成“烂泥”,已经不够了。

黑暗中,钱姨娘将那张被攥得起了皱的字条,仔仔细细地抚平。

她那双向来温顺认命的眸子,在月光下,映出冰冷而坚定的光。

她转身,对着门外候着的贴身丫鬟小翠,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去,把库里我陪嫁的那匹天水碧云锦拿出来。”

小翠一愣:“姨娘,那不是您留着……”

“给二公子做身新衣裳。”钱姨娘打断她,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祭奠那天,他要穿,要让他,像个真正的世家公子那般,清贵无双地去。”

三皇子府。

韶羿两指夹着那张染着朱砂小牡丹的请柬,斜倚在白虎皮软榻上,笑得像只狐狸。

“啧,”他对着侍立的谋士晃了晃帖子,“瞧瞧,这哪是请柬?分明是战书,还是用血画的押。”

他欣赏着那朵小小的、却充满张力的牡丹,“本王这位小姑奶奶,半点亏都不肯吃。镇南王府那张帖,怕是更有趣。”

“告诉咱们的人,都打起精神,七天后去惊澜府‘吊唁’。”他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顺便睁大眼睛看看,谁会第一个跳出来,给这位小姑奶奶祭刀。本王猜,是秦老狐狸。”

谋士躬身:“殿下,秦相那边……”

“他?”韶羿嗤笑一声,随手将请柬丢在案上,“他要是能忍住,本王的名字倒过来写。他忍不了,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去试探清晏的深浅。等着看戏便是,这京城,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同一时间,朱雀大街晨雾未散。

李俊逸一身玄甲,仅带四名亲兵,护送着那封送往相府的请柬。

他谨记郡主的吩咐,走朱雀大街,不必快,但务必让该看见的人,都看见。

行至一处僻静巷口,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高墙屋檐上无声扑下!

他们手中利刃划出森冷的弧线,目标明确,直取李俊逸和他怀中的请柬!

“有刺客!护住请柬!”

李俊逸暴喝,反应快如电闪,腰刀出鞘,格开当面一剑,震得虎口发麻!

四名亲兵瞬间结成小阵,刀光剑影绞杀在一起,闷响声刺破清晨的宁静!

刺客是死士,招招致命,李俊逸几人瞬间陷入苦战。

一名亲兵为护他后心,被一刀贯穿肩胛,鲜血迸溅!

就在李俊逸一刀切开一名刺客的喉管,眼角余光却瞥见另一柄短刀已刁钻地刺向他肋下,意图抢夺请柬的刹那!

“嗖!嗖!嗖!”

密集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十数支强弩箭矢如疾风骤雨,精准地覆盖了刺客的阵型,瞬间将三名刺客连人带刀钉穿在地!

紧接着,一队宫中禁卫自巷口另一侧涌出,为首一人手持强弩,正是西华门戍卫副统领陈平!

“大胆狂徒!天子脚下,竟敢行凶!拿下!”

禁军的加入瞬间扭转战局,刺客头领发出一声尖哨,余下几人虚晃一招,转身翻上屋顶,消失无踪。

陈平并未追赶,快步走到李俊逸马前,抱拳道:“李将军受惊,我家主上吩咐,郡主在京中但凡有半分差池,我等便是万死难辞其咎。将军请便,此地交由末将处理。”

李俊逸忍着左臂的血口,深深看了陈平一眼,不再耽搁,一夹马腹:“走!”

马蹄声远去,他低头,看到自己玄甲护心镜上,溅上了几点刺客的暗红血迹。

而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那张素白请柬,一角,也无可避免地染上了猩红。

宰相府,书房。

秦怜月脸色苍白,裹着狐裘,惊魂未定。

秦辰背对她,立于一幅《寒江独钓图》前,背影如山岩。

管家无声地进来,手中托盘上,赫然是一张沾染着暗红血迹的素白请柬。

他甚至不敢用手去碰,只是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相爷身侧,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血!是血!”秦怜月看到那抹红,失声尖叫,“义父!她在示威!她在诅咒我们!”

秦辰缓缓转身,目光掠过女儿惊惶的脸,闪过一丝厌烦,最终落在那张染血的请柬上。

他伸出两指,捻起请柬的一角,避开血迹,展开。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秦辰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好,好得很。”

他将请柬丢回托盘,转向一直垂首立在阴影里的管家,语气淡漠。

“去‘剪春堂’走一趟,告诉堂主,七日后是惊澜郡主的祭礼。”

他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等大礼,宾客太多,场面难免混乱。我不希望,有人惊扰了故人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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