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相府。
书房内,檀香幽深。
秦辰端坐案后,指间捻着一串墨玉佛珠,听着阴影中黑衣人的密报。
“回相爷,清风观,已经干净了。”
秦辰眼皮未抬。
“太医院那边呢?”
“李太医已被严密看管,只是……三皇子的人也在暗中盯着。”
秦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韶羿……倒是比他那几个草包兄弟机灵些。”
他停顿片刻,佛珠在指尖骤然停转。
“不必等了。”
“现在就动手,把该清理的东西,都清理干净。”
他补充道。
“若是碰上萧清晏……一并处理了。”
“是。”
黑衣人领命,身形一闪,融入黑暗。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行人的脸上。
建安城的街道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一片死寂。
三道黑影骑着快马,如离弦之箭,冲破风雪,直扑城外。
为首之人,正是萧清晏。
与三皇子韶羿在酒楼一别,她甚至没有片刻停歇。
她知道,韶羿给了她线索,那秦辰也一定想到了这一步。
今夜,必须争分夺秒。
太医院内,药香浓郁,却掩不住一股陈腐与绝望的气息。
萧清晏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带着李俊逸和两名亲兵,如幽灵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禁军,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间偏僻的药庐。
药庐内,灯火昏黄。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正在捣药,正是新上任的李太医。
他听见门被推开的轻响,猛地回头,看到萧清晏那张在阴影中冷如冰霜的脸,手中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郡……郡主?”李太医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李太医,别来无恙。”萧清晏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神色平静得可怕。
“郡、郡主……您……您怎么会来这里?”王太医语无伦次,眼神躲闪。
萧清晏没有用刑,甚至没有一句质问。
她只是拿起桌上的匕首,就着烛火,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刀锋,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李太医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知道,这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我母亲,身体康健,常年习武,底子比寻常男子还好。”
萧清晏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李太医心上,“为何会短短数月,便缠绵病榻,油尽灯枯?”
“是……是心疾……老王妃忧思成疾,心脉受损……”李太医颤抖着重复着早已编好的说辞。
萧清晏轻笑一声。
下一瞬,她手中匕首的尖端,已然刺入李太医的手背。
“啊——!”
李太医发出凄厉的惨叫。
鲜血,瞬间涌出。
萧清晏无视他的惨叫,手腕稳定得可怕,用刀尖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背上,缓缓划出一道诡异的脉络。
“西域断魂草,性阴寒,主伤脉。”
她的声音,像来自九幽的魔咒,清晰地钻入李太医的耳朵。
匕首移动,划出第二道脉络,与第一道交错。
“南海珍珠粉,性平和,主安神。”
李太医的惨叫变成了急促的喘息,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背,那是一种他只在禁药典籍上见过的图谱!
刀锋再转,第三道脉络成型。
“再加上北境独有的无色花,三者以特定比例熏蒸,闻之安神,实则……侵蚀心脉,造成心力衰竭的假象。”
萧清晏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他的灵魂。
“我说的,可对?”
李太医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一个郡主该懂的东西,这是沙场上最顶尖的军医和仵作,才能接触到的秘辛!
萧清晏放下笔,目光如刀,直刺他的内心:
“这香,来自宫中太后赏赐。而香料的源头,是一家名叫‘静心斋’的铺子。
铺子背后的东家,是国舅爷张远。而张远,是秦辰的小舅子。”
她每说一句,李太医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幅用鲜血绘成的“杀人图谱”,所有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我说!我说!郡主饶命!”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吼。
“是秦相!都是秦相逼我这么做的!”
“他用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我!”
“王妃她……她其实早就察觉了!她让老朽……”
就在此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淬着幽蓝毒光的弩箭,如毒蛇般破窗而入,直取王太医的后心!
“保护他!”萧清晏厉喝一声。
李俊逸反应极快,一把将李太医扑倒在地。弩箭堪堪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噗”的一声,钉死在门板上,箭尾兀自颤动。
紧接着,“哗啦”数声,窗户与屋顶同时被撞破,四名黑衣刺客如凶禽般扑入,手中短刃闪着幽光,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药庐!
萧清晏眼中杀意暴涨。她不退反进,腰间匕首滑入掌心,迎上了最前面的一名刺客。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致命的格杀。
侧身,避刃。
进肘,撞胸。
旋腕,割喉。
电光石火间,一名刺客已捂着脖子倒下。
另一名刺客从侧面攻来,萧清晏头也不回,反手一匕,精准地刺入对方持刀的手腕。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她欺身而上,左手化掌为刀,狠狠劈在对方的下颌。
“咔嚓!”
一声脆响,那名刺客的下巴被她硬生生卸掉,剧痛之下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嗬嗬作响。萧清晏一手扣住他的咽喉,将他死死按在墙上,声音冷得像冰:“谁派你们来的?”
然而,就在她开口逼问的瞬间,一股更纯粹、更致命的杀意自屋外传来!
一道乌光,无声无息,快如闪电,穿透了窗棂的缝隙。
它的目标,不是李太医,也不是萧清晏,而是被她制住的那名刺客。
“噗!”
一支通体乌黑的箭矢,精准地从那名刺客的眉心穿入,带出一蓬滚烫的血花。刺客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神采迅速涣散。
灭口!
萧清晏瞳孔骤缩。这不是秦辰的人!秦辰的杀手,绝不会有如此精准狠厉的箭术,这箭矢的制式也闻所未闻。
建安城里,还藏着第三方势力!
混乱中,被李俊逸护在身下的李太医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萧清晏低头看去,只见那支乌黑的箭矢在射杀刺客后,
余势未衰,锋利的箭羽竟划破了李太医的脖颈。一道细细的血痕上,乌黑的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
见血封喉的剧毒!
李太医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脸上死气弥漫。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颤抖的手,
死死指向自己的胸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清晏,充满了无尽的哀求与嘱托。
萧清晏心中一动,立刻伸手探入他怀中。
指尖触及的,是一块温润的、尚带着体温的羊脂白玉。
她将玉取出,借着昏黄的灯光,只见那是一枚私印,上面用古篆刻着两个字——
惊澜。
是她母亲的闺名,也是她从小长大的那座小院的名字。
这枚母亲最珍视的私印,竟在李太医这里!
他不是叛徒,他是母亲的人!
“但也可能是在秦辰和自己母亲之间的双料间谍。”
轰然一声,药庐的大门被撞开,剩下的两名刺客见同伴已死,目标也已清除,毫不恋战,转身便要逃离。
“一个不留!”萧清晏的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李俊逸和亲兵早已怒火中烧,闻令而动,如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
萧清晏紧紧握着那枚冰冷又滚烫的玉印,看着地上李太医死不瞑目的脸,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线索,又断了。
但母亲的遗物,却回到了她的手中。
院外,已传来禁军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萧清晏深吸一口气,瞬间压下心中滔天的悲与怒,恢复了统帅的冷静。
“走!”她对正在与刺客缠斗的李俊逸下达了命令,声音果决,“不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