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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将军府的清晨总是带着露水的凉意,沈惊鸿的“汀兰院”却早早飘起了药香。不是伤药,是安神的合欢汤——自打遇袭后,她便让小厨房每日炖着,一来确实需要静养心神,二来,也是做给某些人看的“柔弱”。

窗台上的秋海棠开得正好,嫣红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像极了女子含泪的眼。沈惊鸿披着件月白绣玉兰花的披风,坐在廊下翻看着刚收回来的商铺账册,指尖划过“城南绸缎铺”几个字时,眸光微冷。这铺子原是母亲留给她的私产,却被柳氏借着“二房周转”的名义,悄无声息转到了沈明哲名下,如今虽已收回,账上的亏空却要慢慢填补。

“小姐,二小姐来了。”贴身丫鬟春桃轻声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沈惊鸿头也没抬,翻过一页账册:“让她进来吧。”

脚步声轻快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甜腻的脂粉香,与院里清冽的药香格格不入。沈清柔穿着件浅粉色的襦裙,头上只簪了支素银簪子,瞧着比往日素净了许多,脸上挂着怯生生的笑,手里还捧着个描金漆盒。

“姐姐,身子好些了吗?”她走到沈惊鸿面前,屈膝行礼时,鬓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瞧着竟有几分楚楚可怜,“我让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听说姐姐夜里总睡不安稳,这个能润喉安神。”

沈惊鸿抬眸看她。沈清柔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眼眶下还有淡淡的青影,一身装扮刻意往“朴素悔悟”上靠,连往日里那股子骄矜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若是换作从前的沈惊鸿,怕是早已心软,只当这位庶妹真的转了性子。

可如今,沈惊鸿只觉得这副模样刺眼得很。前世沈清柔便是靠着这手“示弱”的功夫,骗得她一次次心软,最后却在她背后捅了最狠的一刀。

“有劳妹妹费心了。”沈惊鸿语气平淡,示意春桃接过漆盒,目光落在沈清柔微微颤抖的手上——那双手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根本不像“真心悔悟”到茶饭不思的样子。

沈清柔似乎没察觉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在廊下的小凳上坐下,声音放得更柔:“姐姐,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总被旁人挑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些让姐姐伤心的事……”她说着,眼圈又红了,拿手帕按了按眼角,“现在想想,真是愧疚得很。咱们都是父亲的女儿,本该同心同德护着将军府才是,我却……”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沈惊鸿合上册子,打断她的话。阳光透过廊檐落在她脸上,映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眉峰微挑时,那双清亮的眸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妹妹能想通就好,往后安分守己,便是对将军府最大的益处。”

沈清柔被她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很快化开,语气更显殷勤:“姐姐说的是!所以我想来给姐姐搭把手。听说父亲把府里的商铺都交给姐姐打理了,姐姐一个人定是忙不过来的。我虽笨,但也学过几年算盘,不如就让我跟着姐姐学学,帮姐姐誊写账目、清点货物?也好让我赎赎前罪。”

她这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连眼神都透着一股“渴望被信任”的恳切。沈惊鸿心中冷笑,沈清柔自小跟着柳氏,最擅长的便是借着“帮忙”的名义打探消息、安插人手,如今想把主意打到商铺上,怕是想查探她收回产业后的动作,好给柳氏报信吧。

“妹妹有心了。”沈惊鸿端起桌上的合欢汤,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只是这些琐事,哪用得着妹妹亲自动手?账房先生和掌柜们都打理得好好的,妹妹还是安心在院里休养吧,别累着了。”

话说得客气,拒绝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沈清柔脸上的血色淡了些,手指紧紧攥着手帕,指节泛白,却依旧强撑着笑:“是我考虑不周了,那……那我每日来给姐姐请安,陪姐姐说说话总可以吧?姐姐一个人住着,定是孤单的。”

“自然可以。”沈惊鸿浅啜了一口汤,语气依旧平淡,“妹妹想来便来,只是我性子懒,怕是陪不了妹妹多久。”

沈清柔见她松了口,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又说了些温言软语,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汀兰院。

她刚走出院门,沈惊鸿脸上的温和便瞬间褪去,对着廊柱后阴影处道:“墨影。”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小姐。”

“盯着她。”沈惊鸿的声音冷冽如冰,“她今日说要‘赎罪’,往后定会做些‘出格’的事,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是。”墨影应声,又悄无声息地隐入阴影中。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柔果然如她所说,每日准时到汀兰院请安。有时是清晨送来刚蒸好的糕点,有时是午后带着几本闲书来“陪姐姐解闷”,有时是傍晚提着亲手绣的帕子来“请姐姐指点”。

她做得滴水不漏,说话轻声细语,做事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需要静养”的沈惊鸿。府里的下人们见了,都私下议论,说二小姐这是真的“洗心革面”了,连春桃都有些动摇,私下里跟沈惊鸿说:“小姐,二小姐好像真的变好了,今早还帮着小厨房劈柴呢。”

沈惊鸿正在核对绸缎铺的进货单,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她若真有心变好,就该把心思放在自己院里,而不是日日往我这儿跑。”

春桃似懂非懂地退下了。沈惊鸿看着单子上的数字,眸光渐沉。沈清柔的耐心倒是比她想的要好,连着五日都只做些“嘘寒问暖”的表面功夫,不提任何要求,也不打探任何消息,仿佛真的只是来“赎罪”的。

但越是这样,沈惊鸿越觉得不对劲。前世的沈清柔虽擅长伪装,却没这般沉得住气,如今这般隐忍,定是在谋划更大的事。

第七日傍晚,沈惊鸿故意说要去老夫人院里回话,让春桃留在房中整理账册,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丫鬟去了荣安院。刚走出汀兰院,便对藏在暗处的墨影使了个眼色。

一个时辰后,沈惊鸿从老夫人院里回来,刚进院门,墨影便如鬼魅般出现,低声道:“小姐,二小姐果然动手了。”

“哦?”沈惊鸿挑眉,“她做了什么?”

“小姐走后,二小姐借着送安神汤的名义进了书房,四处翻找,重点看了您放在书案上的商铺账册,还打开了您装信件的木匣子,只是里面的东西您早有准备,她什么都没找到。”墨影顿了顿,补充道,“她翻找时很慌张,听到春桃要回房的动静,还差点撞翻了您的砚台。”

沈惊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如此。她早就料到沈清柔会打书房的主意,那些账册都是她故意放在明面上的“干净账”,真正的把柄和证据,早就被她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至于那木匣子,里面不过是些寻常的家信,连她自己都懒得看。

“她没发现异常?”

“应该没有。她离开时很失望,还在院门外徘徊了片刻,像是在不甘心。”

“知道了。”沈惊鸿走进书房,书案上的账册果然被挪动了位置,砚台也歪歪斜斜地摆在一边,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甜腻的脂粉香。她走到木匣前,见锁扣有被撬动的痕迹,眼中寒意更甚——沈清柔倒是比前世更急了些,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小姐,要不要……”墨影做了个“处理”的手势。

“不必。”沈惊鸿摇头,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她想找证据害我,我便给她‘造’些证据。”

墨影一愣:“小姐的意思是?”

“沈清柔翻找书房,无非是想找到我和外人勾结的证据,或是能证明我‘苛待’二房的把柄,好拿去给柳氏,再借柳氏的嘴捅到父亲或老夫人那里。”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她想要,我便写几封‘语焉不详’的信件,让她‘恰好’能找到。”

墨影立刻明白了:“小姐是想引蛇出洞?”

“不止。”沈惊鸿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明艳,却又带着几分让人胆寒的算计,“我要让她拿着我‘造’的证据去告状,然后在她最得意的时候,亲手拆穿她,让她和柳氏一起,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她顿了顿,补充道:“继续盯着她,但别让她发现你。另外,去查一下她这几日除了来我这儿,还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是。”墨影应声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惊鸿看着被翻动的账册,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几个字:“城东货栈,三日后取。”字迹故意模仿了男子的笔锋,却又留了几分她自己的习惯。写完,她将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木匣最底层,又把锁扣恢复成被撬动过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前,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沉入夜色。沈清柔的示弱,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越是装得乖巧,背后的算计就越是狠毒。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陪她们玩。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柔依旧每日来请安,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急切和试探。她不再提“帮忙打理商铺”的事,转而开始打探沈惊鸿的行踪,问她昨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甚至旁敲侧击地问起她与定北侯府有没有书信往来。

沈惊鸿只淡淡应付,有时说去了账房,有时说在院里看书,对定北侯府的事更是绝口不提。越是这样,沈清柔的眼神就越亮,仿佛认定了沈惊鸿在“隐瞒”什么。

第十日清晨,沈惊鸿故意让春桃去库房取些旧账本,书房里只留了一个新来的小丫鬟看守。半个时辰后,春桃回来时,果然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小丫鬟被人打晕在墙角,书案上的木匣子敞开着,里面那张写着“城东货栈”的纸条不见了。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跪地请罪:“小姐!是奴婢失职!”

沈惊鸿扶起她,语气平静:“不关你的事,是有人处心积虑。”她走到书案前,看着空荡荡的木匣,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鱼儿,上钩了。”

没过多久,就有小丫鬟来报,说二小姐急匆匆地去了柳氏被禁足的“静云院”,神色慌张,像是有什么大事。

沈惊鸿听到消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沈清柔果然把纸条拿给柳氏看了。也好,柳氏被禁足多日,定是急着找机会翻身,有了这“证据”,她定会迫不及待地想办法捅出去,最好能让父亲误会自己与“城东货栈”的人勾结,图谋不轨。

只是她们不知道,那“城东货栈”,根本就是父亲暗中用来囤积军粮的地方,平日里由亲信掌管,外人根本插不进手。而那张纸条上的“三日后取”,取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而是父亲让她代为保管的一份军防图副本。

沈惊鸿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镜里的少女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肌肤莹白,唇色嫣红,明明是副柔弱的模样,眼底却藏着惊涛骇浪。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前世的她,便是被这副容貌所累,以为单凭善良就能换来真心,却不知这深宅大院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善良。

如今,她要借着这副容貌,这双看似无害的眼睛,将所有敌人一一拖入深渊。

“春桃,备些点心。”沈惊鸿转身,语气轻快,“我们去看看老夫人,顺便……等一场好戏开场。”

春桃虽不知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廊下的秋海棠还在开着,只是不知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会不会打落那些娇嫩的花瓣。沈惊鸿走到院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明明是温暖的光,却让人觉得,一场更冷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她,沈惊鸿,便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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