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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夫人的寿宴还有三日,将军府里早已弥漫着喜庆的气息。朱漆大门上挂起了红灯笼,廊下缠满了彩绸,连下人们走路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雀跃——老夫人的寿宴办得体面,府里每个人都能分到赏钱。

唯有汀兰院,依旧保持着惯常的安静。沈惊鸿坐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素笺之上,迟迟未落。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白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那截皓腕愈发莹润如玉。

“小姐,这料子真好看。”春桃捧着一匹藕荷色的云锦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是苏州刚送来的新货,说是要给老夫人做寿衣的,账房先生特意留了一匹给您,说配您最是合适。”

沈惊鸿抬眸看了一眼,那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织着暗纹的缠枝莲,确是难得的好物。她轻轻颔首:“收起来吧,寿宴那日穿正好。”

春桃应着,又忍不住道:“小姐,这几日二小姐没来请安呢,您说她是不是……”

“她在忙着做大事。”沈惊鸿打断她,笔尖终于落下,在素笺上划过一道娟秀的字迹。那字迹与她平日的笔锋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在转折处多了几分刻意的柔媚,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字里行间藏了几分羞怯。

春桃没听懂,挠了挠头退到一旁。沈惊鸿却写得专心,不多时,一张素笺便写满了。她放下笔,拿起信纸轻声念道:“前日偶遇,公子风姿令小女难忘。月下之约,虽未敢赴,然心向往之……”

念到此处,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这封信写得极妙,既不提对方姓名,也不说清事由,只字里行间透着与“外男”私相授受的暧昧,偏偏又留了余地,像是少女怀春的呓语,却足以让不明就里的人浮想联翩。

她将信纸仔细折好,放进一个素面的信封里,又在信封上写了个模糊的“亲启”二字。做完这一切,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那抽屉的锁扣早已被她故意弄坏,轻轻一拉就能打开。她将信封放进去,又在上面压了几本账册,看似随意,却恰好能让人一眼瞥见信封的边角。

“墨影。”她扬声道。

黑影落地,墨影低眉顺眼地候着。

“沈清柔这几日在做什么?”

“回小姐,她每日都去静云院给柳氏请安,两人在房里说很久的话,有时还会传来争执声,像是在为某事起争执。”墨影顿了顿,补充道,“昨日她让贴身丫鬟去打听老夫人寿宴的流程,还问了哪些宾客会来。”

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柳氏被禁足后,虽能传话,却无法亲自行动,沈清柔定是在与她商议寿宴上的事。她们手里拿着那张“城东货栈”的纸条,却迟迟没动静,想来是觉得单凭那一张纸条,不足以扳倒自己,还想等个更合适的时机,一击致命。

而老夫人的寿宴,便是她们眼中最好的时机。那日宾客云集,有宗族长老,有朝廷官员家眷,甚至可能有宫里的人。若在此时爆出她“与外男通信”的丑闻,足以让她身败名裂,将军府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到那时,父亲就算再护着她,也难堵悠悠众口。

“做得很好。”沈惊鸿淡淡道,“继续盯着,别让她们发现异常。”

“是。”

墨影退下后,沈惊鸿重新坐回窗前,拿起那匹藕荷色的云锦。料子是好料子,可惜穿它的人,心思却太脏。她轻轻抚摸着云锦的纹路,心中已有了计较。

果然,第二日午后,沈惊鸿借口去账房核对寿宴的采买账目,离开汀兰院不到半个时辰,墨影便传来了消息——沈清柔趁虚而入,进了书房,并且顺利“找到”了那封放在抽屉里的假信。

“她拿到信时,手都在抖,还特意对着阳光看了半天,确认是小姐的笔迹,才急匆匆地往静云院跑。”墨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柳氏看完信,在房里大笑了三声,说‘沈惊鸿这次死定了’。”

沈惊鸿正在核对燕窝的账目,闻言笔尖微顿,在“五十两”旁边画了个圈:“她们打算怎么做?”

“柳氏让沈清柔把信收好,寿宴当日,等宾客最多的时候,由沈清柔‘无意’间掉出来,再让几个早就买通好的婆子‘捡到’,当众念出来。柳氏还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平日里看着端庄,背地里却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沈惊鸿放下笔,眼中寒意渐浓。柳氏和沈清柔,是铁了心要把她往死里逼。她们以为这封信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却不知,这根本就是她为她们量身定做的催命符。

“小姐,需要提前通知老夫人吗?”墨影问道。

“不必。”沈惊鸿摇头,“老夫人寿宴,图的是喜庆,提前说了,反倒让她添堵。再者,没有亲眼看到她们的丑态,有些人是不会死心的。”

她口中的“有些人”,指的不仅是柳氏母女,还有府里那些摇摆不定的下人,甚至是宗族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老。她要借这次机会,一次性扫清所有障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沈惊鸿不是好惹的。

接下来的两日,府里的气氛愈发忙碌。采买的下人进进出出,厨子们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丫鬟们则忙着给各院的主子准备寿宴上穿的衣裳。沈清柔也恢复了往日的“乖巧”,甚至在花园里“偶遇”了沈惊鸿一次。

彼时沈惊鸿正看着下人挂灯笼,沈清柔提着个食盒走过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姐姐,我做了些杏仁酥,想着姐姐忙着寿宴的事,定是没顾上吃东西。”

她的笑容比往日更真切,眼底却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得意,像是已经胜券在握。沈惊鸿接过食盒,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看来是太紧张了。

“多谢妹妹。”沈惊鸿打开食盒,拿起一块杏仁酥,轻轻咬了一口,“味道很好,妹妹有心了。”

“姐姐喜欢就好。”沈清柔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却在沈惊鸿身上打转,像是在打量她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髻,好为明日的“大戏”做准备。

沈惊鸿假装没察觉,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明日祖母寿宴,妹妹打算穿什么衣裳?我记得母亲留下一件石榴红的织金裙,很是喜庆,若是妹妹不嫌弃,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沈清柔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嘴上却推辞:“多谢姐姐好意,只是那是母亲留给姐姐的,清柔不敢穿。我自己备了衣裳。”

“也是。”沈惊鸿淡淡一笑,“那便不勉强妹妹了。时候不早了,妹妹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给祖母拜寿呢。”

“嗯,姐姐也早些歇息。”沈清柔屈膝行礼,转身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看着她的背影,沈惊鸿将手里的杏仁酥扔回食盒,眼神冷得像冰。这杏仁酥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材,剂量不大,却能让人精神萎靡。沈清柔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让她明日“状态不佳”,好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可惜,她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

寿宴当日,天还没亮,汀兰院就忙碌起来。春桃给沈惊鸿梳头,选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簪,配上那匹藕荷色的云锦裙,整个人瞧着既端庄大气,又不失少女的明艳。镜中的少女眉梢眼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小姐,您今天真美。”春桃由衷地赞叹。

沈惊鸿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抚上鬓边的凤凰簪。这簪子是母亲的遗物,据说当年圣上御赐,象征着沈家的荣耀。前世她被污蔑时,这簪子被柳氏夺走,送给了沈清柔。这一世,谁也别想再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走吧,去给祖母拜寿。”

荣安院早已宾客满堂。老夫人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寿衣,坐在上首接受众人的恭贺,脸上满是笑容。沈毅虽在军营,却特意让人送回了贺礼——一柄西域进贡的玉如意,寓意吉祥。

沈惊鸿走上前,屈膝行礼:“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越看越满意,“这身衣裳真好看,惊鸿真是长大了。”

沈惊鸿刚站稳,沈清柔也走上前来,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头上簪着珍珠钗,瞧着也十分亮眼。她给老夫人磕了头,又转向沈惊鸿,甜甜地笑道:“姐姐今日真漂亮。”

她的目光在沈惊鸿身上转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退到一旁。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沈清柔端着酒杯,在宾客间穿梭,看似敬酒,实则在观察时机。柳氏虽被禁足,却也派了心腹婆子在席间,时不时与沈清柔交换眼神。

沈惊鸿端坐席间,举止得体,与相熟的夫人小姐们谈笑风生,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寿宴的。她偶尔看向沈清柔,见她越来越焦急,甚至不小心打翻了酒壶,心中冷笑——看来是等不及了。

果然,宴席进行到一半,沈清柔借口更衣,离了席。片刻后,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婆子们的惊呼。

“这是什么?”

“天哪!这是谁的信?”

“‘月下之约’?这……这不是大小姐的笔迹吗?”

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传到了宴席上。宾客们纷纷停下筷子,好奇地往外看。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拍了拍桌子:“外面吵什么?”

话音刚落,沈清柔就带着几个婆子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手里还拿着那封假信。

“祖母!您快看!”沈清柔将信递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刚才去更衣,就看到这封信掉在假山后面,上面……上面像是姐姐的笔迹……”

几个婆子也跟着附和:“老夫人,我们都看到了,这信上的字,跟大小姐平日里写的一模一样!”

宾客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宗族的几位长老脸色铁青,看向沈惊鸿的眼神带着责备和失望。

沈惊鸿端坐不动,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抬起头,看向沈清柔,目光清亮如洗:“妹妹说这信是我的?”

沈清柔被她看得一慌,强撑着道:“姐姐,这……这上面的笔迹……”

“笔迹像,就一定是我写的吗?”沈惊鸿打断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妹妹忘了,前几日你总来我书房,还说要学我的字,说我的字好看。那几日我书桌上的练字纸,是不是都被妹妹拿去‘临摹’了?”

沈清柔脸色一白:“我……我没有……”

“没有?”沈惊鸿微微一笑,转向老夫人,“祖母,前几日账房先生送账本过来,正好看到清柔妹妹在我书房练字,还夸她学得像。账房先生就在这儿,不如问问他?”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账房先生。老先生推了推眼镜,躬身道:“回老夫人,确有此事。二小姐前几日确实在大小姐书房临摹过字迹,还说要跟大小姐讨教笔法。”

沈清柔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沈惊鸿没有停下,继续道:“再说这封信的内容,‘月下之约’?敢问妹妹,我何时有过‘月下之约’?这几日我要么在账房,要么在您院里,寸步未离,府里的下人都能作证。倒是妹妹,前几日总说身子不适,留在房里,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刺沈清柔:“还有这封信的信封,看着旧,却没有半点灰尘,显然是刚放出去不久。妹妹说在假山后捡到的,可那假山旁边的青苔上,只有妹妹一个人的脚印——难不成,是妹妹自己把信丢在那里,再‘恰好’捡到的?”

一连串的质问,字字清晰,句句在理。沈清柔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地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宾客们的脸色变了,看向沈清柔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宗族长老们更是眉头紧锁,显然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老夫人看着手里的信,又看看面无人色的沈清柔,再看看神色坦荡的沈惊鸿,哪里还不明白?她猛地将信摔在地上,厉声喝道:“沈清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信件,污蔑你姐姐!还想在我寿宴上闹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有没有将军府的规矩?!”

沈清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祖母……我没有……是……是娘让我做的……”

她慌乱之下,竟把柳氏供了出来。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孽障!真是孽障!柳氏被禁足还不安分,竟敢教唆你做这种事!来人!把柳氏从静云院拖出来,杖责二十,扔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她一口饭吃!”

又看向沈清柔,眼中满是失望:“至于你,罚你跪祠堂半年,抄写《女诫》千遍!没抄完之前,不准踏出祠堂半步!”

沈清柔瘫在地上,面如死灰。那些买通好的婆子早就吓得缩到了角落,哪里还敢出声。

宾客们见状,纷纷上前劝慰老夫人,又夸赞沈惊鸿端庄得体,受了委屈还能如此冷静。沈惊鸿起身,对着众人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释然:“多谢各位长辈明鉴,惊鸿只是不想将军府的名声受损。”

她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沈清柔,又望向静云院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这一局,她赢了。

但这还不够。柳氏和沈清柔只是开始,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她会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为前世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宴席重新开始,气氛却比之前更加热烈。沈惊鸿坐在老夫人身边,从容地应对着众人的夸赞,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她知道,这深宅大院的争斗,永远没有尽头。但她不怕,因为她手里握着刀,心里装着恨,眼底藏着光。从今往后,她沈惊鸿的命运,只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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