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正在寻找一本充满奇幻与冒险的女频悬疑小说,那么《長夜难眠》将是你的不二选择。作者“南溟渡鸦人”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关于无名氏的精彩故事。本书目前已经连载,最新章节第15章,喜欢阅读的你千万不要错过!主要讲述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数学月考卷的粗糙触感,劣质油墨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混合着教室里挥之不去的粉笔灰和汗味。交卷铃响得毫无怜悯,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紧绷的神经。我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窝…
《長夜难眠》精彩章节试读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数学月考卷的粗糙触感,劣质油墨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混合着教室里挥之不去的粉笔灰和汗味。交卷铃响得毫无怜悯,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紧绷的神经。我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窝,视野里那些被反复演算的数字、扭曲的几何线条,还有监考老师踱步时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才不甘心地缓缓褪色。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像被捅翻的马蜂窝。椅子腿与水泥地刺耳的刮擦声、书本试卷胡乱塞进书包的哗啦声、劫后余生般或兴奋或懊丧的议论声浪,一股脑地涌过来,撞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我只是沉默地收拾着自己桌面上摊开的演算纸,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公式和涂改的痕迹。我把它们一股脑塞进那个磨得有些发白的旧帆布书包里。
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是同乡的,嗓门洪亮,“磨蹭啥呢?102路要赶不上啦!”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属于周五下午特有的、即将脱离樊笼的兴奋光芒。“嗯,就走。”我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我背上书包,那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肩上,仿佛还承载着试卷上那些未能完美求解的题目的分量。两人随着汹涌的人潮挤出教室门,穿过喧嚣沸腾的走廊,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刺穿教学楼高大的玻璃窗,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晃动的光斑,明亮得有些晃眼。走出校门,城市特有的喧嚣混合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站台上早已挤满了和我们一样归心似箭的学生。102路公交车那熟悉的蓝色身影,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喘息着在站台边停下。车门“嗤”一声打开,释放出混杂着人体气息和某种陈旧布料的闷热空气。我俩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推上了车。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闷热、拥挤,身体被迫紧贴着陌生的后背和前胸,每一次车辆的晃动都带来一阵令人不适的摩擦。我抓住头顶的横杆,手臂绷紧,身体随着车厢的节奏左右摇摆。车窗玻璃被无数手掌印和呼出的水汽弄得模糊不清,外面飞驰而过的街景像是浸在水里,扭曲变形。
同乡的他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讲着某道选择题可能的陷阱,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的脸上。我含糊地嗯嗯应着,心思却早已飘远,穿过这闷热的车厢,穿过城市的钢筋水泥,落在了那片熟悉的、安静的角落——家。那里有母亲絮絮的唠叨,有父亲沉默看报时翻动纸张的沙沙声,有属于我自己的、堆满了书本和模型的小房间,还有窗外那棵每到秋天就落满金黄叶子的老梧桐树。他需要那片安静,像溺水的人需要空气。
“我下了!”同乡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拽出来,公交车正停在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区门口。他像条灵活的泥鳅,扭动着身体挤向车门,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句:“下周见!别忘带老干妈!”车门在他身后嗤地合拢,隔绝了他最后的声音。车厢里似乎松动了一点点,我挪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玻璃上凝结的水汽被外面驶过的车灯染成流动的光斑。我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一小块区域,冰冷的玻璃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擦净的玻璃像一个小小的取景框,框住了外面飞速流动的、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的街景。
熟悉的建筑轮廓开始出现。那个有着巨大蓝色霓虹招牌的电器城,无论白天黑夜都亮得扎眼;那个永远放着吵闹促销歌曲的阳光超市,几个穿着红色马甲的促销员在向行人塞着传单;再往前,该是那家飘着浓郁烧烤香气的千古一香小店了……我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仿佛能隔着玻璃闻到那股油腻的、令人安心的香味。还有三个站。
身体比大脑更早一步感知到目的地的临近,一种松弛感悄然蔓延至四肢百骸。我把额头轻轻抵在刚刚擦拭干净的那一小块冰凉的玻璃上,目光投向窗外,开始下意识地寻找下一个坐标——那个矗立在街角、像座小型灯塔般显眼的“福万家”便利店。明亮的白色灯光,无论多晚都亮着,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夜归的人。他记得很清楚,那家店门口,常年摆着一个卖关东煮的小推车,腾腾的热气在冬天里尤其诱人。车子减速,驶向站台。我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个街角。
空的。
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脖子微微前倾,眼睛用力眨了眨,以为自己被车厢的闷热和疲惫模糊了视线。没有刺眼的白光,没有熟悉的红绿招牌,没有那个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小推车。街角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光秃秃的、灰扑扑的水泥墙,墙上还残留着一些撕扯不干净的海报碎片,像丑陋的疮疤。那家便利店,连同它门前那盏明亮的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片街区上硬生生抹掉了,只留下一个突兀的、不协调的空白。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像冰冷的蛇,倏地滑过我的脊背。我皱紧眉头,目光死死锁住那块刺目的空白。公交车重新启动,驶离站台。我强迫自己扭过头,视线投向更远处,投向那个更重要的、刻在记忆里的坐标。那栋老式的七层居民楼,有着淡黄色的外墙,很多地方墙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像老人斑驳的皮肤。而在它前面,应该有一棵高大粗壮的老梧桐树,枝繁叶茂,夏天投下大片浓荫,秋天铺满一地金黄。
车子驶过路口,视线开阔起来。我的目光急切地投向那个熟悉的位置。
没有树。没有那棵盘根错节、枝干虬结的老梧桐。它原本扎根的地方,此刻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个浅浅的、不甚规则的土坑,坑里散落着一些枯叶和垃圾,像一个被遗忘的伤疤。而它身后的那栋楼……我的心脏猛地一沉。楼还在,依旧是七层,淡黄色的外墙依旧斑驳。但不对!位置似乎……偏移了?那栋楼,本该被老梧桐巨大的树冠温柔地半掩着,形成一个亲切的夹角。可现在,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与旁边的建筑之间空出了一段别扭的距离,像是被人生硬地往旁边挪动了几米。这种微妙的错位感,带来一种强烈的视觉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倾斜。
“怎么回事?”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刚才发现便利店消失时更甚,迅速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的血液。我猛地站了起来,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也毫无所觉,身体因车辆的晃动而踉跄了一下。我扑到车窗边,脸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栋越来越近、却又感觉越来越陌生的楼。错觉?一定是我太累了,连续几晚的熬夜复习让眼睛花了?或者……是城市改造?可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关于这片街区改造的任何信息,结果却是一片空白,只有那棵老梧桐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的清晰画面。
102路公交车带着熟悉的、仿佛零件快要散架的呻吟声,在我家楼前那个小小的、简陋的站台边停稳。车门打开,涌进一股外面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我几乎是第一个冲下车,脚步落地的瞬间,一种强烈的、脚踏实地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一种诡异的悬空感攫住了我。我站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站牌下,目光却像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陌生人,带着一种近乎惊惶的陌生感,急切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视线掠过马路对面那家消失的便利店旧址——那堵光秃秃的水泥墙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漠的灰白;掠过梧桐树消失后留下的那个丑陋土坑,坑里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卷着打旋;最后,牢牢钉在几步之遥的那栋居民楼上。
就是它。七层,淡黄色外墙,斑驳的墙皮,单元入口那扇墨绿色的、油漆剥落得厉害的铁门。一切都对。除了位置。那感觉异常清晰,绝非错觉。整栋楼就像一幅被笨拙学徒临摹的图画,原封不动地复制了所有细节,却在粘贴时向右偏移了那么几米,使得它与左边那栋红色的六层楼之间,凭空多出了一条窄窄的、从未有过的空隙,像一道突兀的伤口。阳光从这道缝隙里斜斜地刺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条笔直、锐利的光带,刺得人眼睛发痛。我用力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迈开脚步,几乎是跑着穿过那条熟悉得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短短人行道。单元门口那几级水泥台阶依旧坑洼不平,我一步两级跨了上去。楼道里弥漫着熟悉的、混杂着灰尘、饭菜油烟和陈旧木头的气息。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积满灰尘的小气窗透进一点模糊的光。我熟门熟路地摸到楼梯拐角处那个声控开关的位置,啪地拍了一下。
灯没亮。头顶那盏本该应声而亮的、昏黄的白炽灯,毫无反应。只有开关被拍击后发出的空洞回响在寂静的楼道里盘旋,显得格外刺耳。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他加大力气,又狠狠拍了两下。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催促。灯,固执地沉默着,像一只闭上的、冰冷的眼睛。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我不再犹豫,借着从单元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凭着肌肉记忆,开始往楼上冲。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咚咚咚地撞击着我的耳膜,也撞击着他越来越慌乱的心跳。一层,两层……我跑得很快,书包在背后沉重地拍打着。三楼的声控灯也坏了?或者……我不敢深想。终于冲到熟悉的楼层——四楼。他停在楼梯拐角,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目光急切地投向自家那扇门所在的走廊深处。
光线太暗了。只能勉强分辨出走廊尽头那扇窗户模糊的轮廓。我扶着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几乎是摸索着,朝那个方向走去。脚下踩着的水泥地面传来熟悉的坚硬触感,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隔壁人家传来的饭菜香,似乎是红烧肉的味道……这些细微的熟悉感,像一根根脆弱的蛛丝,勉强拉扯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距离越来越近。401、402……他默数着门牌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终于,那个熟悉的数字应该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努力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辨认着门牌号。锈迹斑斑的蓝色铁皮门牌钉在门框上方。那上面,本该是清晰的“403”。我的目光凝固了。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瞬间停止了流动,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门牌上,那个蓝色的铁皮数字,清清楚楚地写着:402。
不!这不可能!
我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激起一阵灰尘。他像是要确认自己是否眼花,又像是要否定眼前这个荒谬的现实,几乎是扑到那扇门前,手指颤抖着抚上门牌。冰冷的铁皮触感异常真实。那个2字,边缘的锈迹,油漆剥落的痕迹,都历历在目。402。旁边,本该是402的门牌,此刻却赫然是403。整条走廊的门牌号,都错了!或者说,整个世界的编号系统,在他离开的这短短几天里,彻底混乱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家呢?我的403呢?它被这诡异的数字漩涡吞噬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时,旁边那扇标着“403”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旧毛衣、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太太探出头来。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有些浑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她显然是被我刚才撞墙的动静惊动了。“找谁啊,小伙子?”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本地特有的腔调,沙哑而缓慢。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许多,急切地指向原本该是自己家的那扇门,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阿婆!您好!我是住这里的!403!我努力想报出父母的名字。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困惑,随即是戒备和打量。她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像是看着一个奇怪的闯入者。“403?”她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紧皱起,堆叠起更深的沟壑,“小伙子,你搞错了吧?”她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我刚才指的那扇门,“这户……402,早就没人住了啊。”
“没人住?”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不可能!我上周还从这里走的!老太太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甚至夹杂着一丝对年轻人莽撞的不耐烦:“什么上周?这户人家,搬走都……都三年多喽!房子一直空着,锁都锈死啦!”她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你是不是记错楼栋了?还是找错小区了?”
三年?搬走?这两个词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我最后的防线。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荒谬感攫住了他,让我浑身发冷。老太太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沉闷的关门声在昏暗的楼道里回荡,像是对我荒谬诉求的最终宣判。
黑暗重新聚拢,带着尘埃的味道。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书包从肩头滑落,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老太太的话如同魔咒般在我脑子里盘旋——“搬走三年了”、“锁都锈死了”恐惧不再是冰冷的潮水,它变成了无数只细小的、冰冷的虫子,沿着我的脊椎、我的四肢百骸,疯狂地噬咬、钻爬。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释放寒意。我猛地伸手,近乎粗暴地拉开帆布书包的拉链,手指因为颤抖而有些笨拙,在里面胡乱地翻找着。书本、试卷、笔袋……都被他粗暴地拨开。终于,指尖触到了那个硬硬的、冰凉的塑料外壳。手机!对,还有手机!我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力将它掏了出来。屏幕因为我的动作而亮起,幽蓝的光映在我惨白、布满冷汗的脸上,显得异常诡异。我颤抖着手指,解锁屏幕,直接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标注着家的号码。我甚至没有去看屏幕左上角的信号格是否满格,那强烈的、与最熟悉的人建立联系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我按下拨号键,将冰冷的手机紧紧贴到耳边。听筒里传来的,不是熟悉的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空号?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不可能!”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寂的楼道里激起短暂的回响,显得格外凄厉和绝望。我不死心,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又一次按下了重拨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女声毫无变化地重复着。
再拨!
“对不起……”
再拨!
“对不起……”
那个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一把钝刀子,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我的理智和希望。每一次重复,都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浓稠,更加具有压迫感。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顺着墙壁一点点滑下去,最终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手机屏幕的幽光映着我失焦的瞳孔和微微张开的、无声喘息的嘴。帆布书包歪倒在脚边,敞开着口,露出里面散乱的、印满了数学公式的试卷,像一堆被遗弃的、无用的废纸。“家”的号码,消失了。连同那个号码所代表的一切温暖、熟悉和安全,都从这个冰冷的、编号错乱的世界里,被彻底抹去了。“报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混乱的脑子里响起,像黑暗里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对……报警!”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我几乎僵死的身体。我猛地从冰冷的地上弹起来,顾不上拍打裤子上的灰尘,一把抓起地上的书包和那个显示着空号提示、屏幕已经暗下去的手机,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每一步都踏在空寂的回音上,咚咚咚地敲打着他的神经。我冲出单元门,刺眼的午后阳光让我本能地眯起了眼,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浪瞬间将我包围,却丝毫不能驱散我心底的寒意,反而更衬出我内心的孤立无援。
我站在路边,茫然四顾。城市依旧繁忙,行人匆匆,车辆呼啸而过。一切都正常得可怕,只有我的世界,像一块被错误拼入的拼图,格格不入。 我掏出手机,指尖颤抖着,按下了那个刻在无数人记忆深处的号码:110。
这一次,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个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职业化疲惫的男声:“你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我我要报警!”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喘息和惊恐,“我家,我家不见了!地址……地址是对的!门牌号全乱了!邻居说我爸妈搬走三年了!可我上周才从这里走的!我打家里电话是空号!警察同志,我家到底在哪?”我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急切地想把自己遭遇的荒谬倾倒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种沉默,比刚才的空号提示更让我感到窒息。我能想象到接警员脸上可能浮现的困惑、怀疑,甚至是对报假警的厌烦。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明显多了一分谨慎的疏离感,“您说您的家不见了?地址是对的,但邻居说搬走了?您能具体说一下地址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仿佛要把这个地址刻进电话线里,传递过去。“先生,我这边系统显示,这个地址……是存在的。”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停顿,“但是,您确定是这个地址吗?您刚才说邻居说搬走了?”“地址没错!我住了十几年!但门牌号全乱了!403变成了402!邻居,一个老太太说那户搬走三年了!可我才离开一周!”我急得快哭出来,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像巨石压在胸口,“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帮帮我!我真的找不到家了!”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先生,这样吧,您现在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我们派附近的巡逻民警过去找您,当面了解情况,您看可以吗?”“好!好!谢谢!谢谢!”我忙不迭地答应,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在就在小区大门正对着的那个公交站!102路车的站台!”挂断电话,我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靠在公交站台那冰冷的金属广告牌支架上,眼睛死死盯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秒都被拉长、煎熬。站台上等车的人来了又走,投来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一辆辆公交车停下、开门、关门、驶离,带起一阵阵混合着尘土和尾气的风。每一次刹车声都让我心头一紧,以为是警车到了,但每一次都只是失望。
终于,在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一辆蓝白相间的警用摩托车,闪烁着顶灯,无声地滑行到站台边停下。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民警,戴着警帽,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站台,很快就锁定了形容狼狈、脸色惨白的我。“是你报的警?说找不到家了?”民警走到他面前,声音不高,带着审视。“是!警察同志!”我像看到了救星,急切地迎上去,语速飞快地把刚才在楼道里的遭遇又复述了一遍:门牌号错乱、邻居老太太的话、拨不通的空号……我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受控制地比划着。
民警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掏出警务通设备,一边操作一边问:“身份证带了吗?”我慌忙翻出身份证递过去。民警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证件上的地址信息,又低头在警务通屏幕上操作着。屏幕的光映着他年轻却紧绷的脸。他操作了几下,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手指停顿了片刻,又输入了一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奇怪……”民警低声嘟囔了一句,抬头看向我,眼神变得非常复杂,有困惑,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感,“系统里这个地址是存在的。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指着警务通屏幕上一个地图标记点,“你看,这个位置,在系统里标注的……是一片待拆迁的空地啊?已经规划了快两年了。”我的脑袋“嗡”地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我下意识地凑过去看那小小的屏幕。屏幕上确实是城市电子地图的界面,一个红色的标记点闪烁着,落在代表枫林小区的区域。然而,在那个标记点的精确位置上,显示的并非建筑轮廓,而是一片刺目的、代表待开发区域的灰白色!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标注文字:“规划拆迁区(“空地?拆迁?”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我猛地抬手指向小区大门内,那几栋清晰可见的、包括7栋在内的居民楼,“你看啊!警察同志!那楼不是在那里吗?清清楚楚的!我刚刚还从里面出来!怎么会是空地?系统错了吧!一定是系统错了!”民警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几栋实实在在矗立着的楼房,又低头看看警务通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灰白色空地标记,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混杂着强烈的困惑和职业性的警惕。他再次低头操作警务通,手指用力地点击着屏幕,似乎在刷新数据,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查询核对。“不对啊……”民警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抬头,目光锐利地重新审视陈默,语气也变得格外严肃,“小伙子,你确定你住这里?你身份证上的地址没错?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试探,“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精神压力很大?”
“我没有!”我几乎崩溃地喊出来,巨大的委屈和无法言说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就在那里!那栋楼!403!警察同志,你跟我上去看看!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指着小区里7栋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恳求。年轻民警看着我激动到几乎失控的样子,又看看屏幕上那个与现实完全矛盾的待拆迁空地标记,再环视了一下周围真实存在的楼房和街道。他脸上的困惑最终被一种更为谨慎的、处理棘手情况的严肃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这样,”民警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你先冷静。我跟你上去看看情况。但是,”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记住,不要激动,一切由我来问。明白吗?”“明白!明白!”我用力点头,只要能带我回去,只要能证明那个家的存在,我什么都愿意。
民警推着摩托车,示意我跟上。两人再次穿过小区大门,走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院落。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照在那些熟悉的儿童滑梯、晾晒着被单的健身器材上。但这一切落在我眼里,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不真实的光晕。我沉默地跟在民警身后,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目光死死锁住前面那栋淡黄色的七层楼。它是那么真实地矗立在那里,墙壁的斑驳,阳台晾晒的衣物,甚至三楼那扇忘记关上的窗户……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呐喊:它就在这里!它怎么可能是一片“待拆迁的空地”?再次踏上四楼昏暗的走廊,那股混合着灰尘、油烟和旧木头的气息再次包裹了我。民警打开了强光手电筒,一道明亮的光束刺破了昏暗,扫过墙壁,扫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走廊深处,指向那扇墨绿色的门——此刻,它上方钉着的门牌,依旧是那个刺眼的“402”。
“就是这里!警察同志!就是这扇门!它本该是403!”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民警用手电光仔细照了照门牌,又看了看旁边的“403”门牌。他脸上的困惑更深了。他走上前,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俯身,凑近那扇墨绿色的铁门,仔细地、一寸寸地观察着门锁。我也凑近了看。在民警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他清晰地看到了门锁——那把老式的、黄铜色的弹子锁。锁芯周围,布满了暗红色的、厚厚的锈迹!锁孔似乎也完全被锈蚀堵死了!这绝不是几天、几周能形成的!这锈迹,仿佛真的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
“这锈……”我失声,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冲上头顶。民警也看到了,他直起身,眉头紧锁,表情凝重。他抬手,没有去碰那把锈死的锁,而是转向旁边那扇标着“403”的门——老太太的家。他伸出手,沉稳而有力地敲了三下。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官方的、不容回避的意味。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过了几秒,门“打开了。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看到门口的民警,浑浊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惊讶和不安。“阿婆,您好。”民警出示了一下证件,语气平和但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我们是派出所的。这位小同志,”他指了指旁边脸色惨白、眼神绝望的我,“说他住您隔壁这户402,但您之前告诉他这户搬走很久了?我们想跟您再核实一下情况。”民警巧妙地避开了我坚持的“403”说法,使用了门牌上显示的“402”。老太太的目光在民警和我之间来回扫视,显然被这阵仗弄得有些紧张。她扶着门框,声音比之前更沙哑了些:“警察同志啊……这、这户402,”她指了指那扇锈迹斑斑的门,“真的早没人住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男的好像是个……是个开货车的?搬走是三年多前夏天的事儿了!对,就是那年特别热的时候!搬走后就再没见人回来过!门锁都锈成那样了,你们也看见了啊!”她说着,又疑惑地看向陈默,“小伙子,你是不是真记错地方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她的眼神里,除了困惑,更多了一层对我精神状态的怀疑。民警听着,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把锈死的锁,又落在我失魂落魄的脸上。他转向老太太:“好的,谢谢您阿婆,打扰了。”老太太如释重负地赶紧关上了门。
楼道里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只有民警手电的光束,像一把冰冷的利剑,切割着浓稠的黑暗和沉默。民警收起手电,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小伙子,情况你也听到了,也看到了。门锁锈成那样,邻居的证词……还有,”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提醒,“我查到的信息,这个地方在规划里确实是要拆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楼还在,但现实情况就是这样。”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毫无血色的脸,“你现在需要冷静。我建议你先联系你的父母,或者别的亲戚朋友?或者……回学校去?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很危险。”联系父母?我脑子里闪过那个冰冷的空号提示音。回学校?那个刚刚逃离的、堆满了试卷和压力的地方?“不……我不走……”我喃喃道,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锈死的门,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去,“我家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我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充满了绝望的执拗。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蜷缩在冰冷的楼道角落里,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起来。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鸟的哀鸣,在死寂而昏暗的楼道里低低地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最终被无边的黑暗无声地吞噬。
民警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安慰或者劝导的话,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拿出警务通,再次操作了几下,像是在记录什么。楼道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呜咽和民警手指点击屏幕发出的轻微“嗒嗒”声。不知过了多久,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我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像两口干涸的枯井。我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我不再看民警,也不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用一种梦游般的姿态,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下了楼梯。
民警看着我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最终没有跟上去,只是对着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在汇报情况。我像一缕游魂,飘出了单元门。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世界在他眼前褪尽了所有色彩,只剩下大片大片模糊的灰白噪音。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小区里嬉闹的孩童,穿过提着菜篮归家的老人,穿过那些真实存在却又与我毫无关联的生活场景。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家,那个唯一的坐标,被彻底抹去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麻木地掏出来,屏幕亮起,是同乡发来的微信:“到家没?老干妈别忘了啊!下周靠它续命了!”一个简单的龇牙笑脸表情。我盯着那个刺眼的黄色笑脸,感觉它像一张嘲讽的鬼脸。家?我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了,还谈什么老干妈?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荒谬感再次涌上喉咙。我猛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我几乎想把这该死的、联系着那个虚假世界的机器狠狠砸在地上!但我最终没有。一种更深沉、更顽固的东西,压过了愤怒和绝望——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关于家的记忆。一股近乎偏执的倔强,像濒死的火苗,在他冰冷的胸腔里重新燃起。他停下漫无目的的游荡,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屏蔽掉眼前这错乱扭曲的一切——消失的便利店、挪位的楼房、颠倒的门牌号、老太太戒备的眼神、警察屏幕上那片刺目的“空地”……他需要回到最原始、最本能的记忆地图。
我努力在脑海中勾勒。不是看路标,不是数门牌,而是用身体去回忆每一次归家的轨迹。猛地睁开眼,像猎犬一样,贪婪地、用力地吸着周围的空气。混杂着汽车尾气、路边小吃摊油烟、灰尘……我捕捉不到任何熟悉的线索。他站起身,像着了魔一般,不再遵循任何路径,而是被那虚无缥缈的“家的气味”牵引着,在迷宫般的街巷里跌跌撞撞地穿行。我钻进一条飘着劣质香水味的小商品街,又拐进弥漫着浓郁中药味的老巷子,还经过了一个散发着鱼腥味的菜市场后门……每一次满怀希望地吸气,换来的都是更加刺鼻的陌生味道和更深的失望。我像一个迷失在气味荒漠里的流浪者,饥渴地寻找着那唯一能解渴的甘泉。疲惫像沉重的铅块,灌满了我的双腿。夕阳不知何时已经沉下,天边只残留着一抹暗红的余烬。路灯次第亮起,将我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映在我空洞失焦的瞳孔里,却激不起任何涟漪。饥饿感早已被巨大的精神冲击所淹没,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脱和寒冷。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是机械地迈动脚步,像一个设定好寻找程序、却永远找不到目标的机器人。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休止的寻找耗尽力气的时刻,我拐过一条从未走过的、异常狭窄幽暗的小巷。巷子深处,没有路灯,只有两旁低矮房屋窗户里透出的零星昏黄灯光。就在巷子快要到尽头的地方,一栋孤零零的、被阴影笼罩的楼房轮廓,突兀地撞进了我的视野。七层。淡黄色的外墙。斑驳的墙皮。墨绿色的单元铁门。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我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又猛地停住,身体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是它!绝对是它!那熟悉的轮廓,那外墙的颜色,那扇墨绿色的门!和我记忆中无数次归家时远远望见的景象,分毫不差!它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陌生的、从未踏足过的深巷尽头?这不合逻辑!但此刻,逻辑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疲惫、寒冷、绝望,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发现冲刷得一干二净!我像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扑到那扇墨绿色的单元铁门前。门上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在昏暗中显得破败而陈旧。我急切地抬头寻找门牌号。光线太暗了,他踮起脚,手指颤抖着拂去门框上方铁皮门牌上的厚厚积灰。铁皮门牌上,那蓝色的、有些掉漆的数字,在微弱的光线下,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我狂喜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如同一张骤然撕裂的面具。巨大的落差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不是我家的门牌号!狂喜瞬间被更深的迷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荒诞感取代。我呆呆地站在门前,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冰冷的夜风吹过狭窄的巷道,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周围的黑暗似乎更浓了,沉沉地压下来。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随着那个错误的门牌号而彻底流失。我靠着那冰冷粗糙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上。
书包从麻木的肩膀滑落,发出一声闷响。他背靠着门,头无力地抵着门板,眼睛空洞地望着巷子对面那堵斑驳的墙壁。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还有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门板内部的、极其微弱的熟悉感?不是气味,不是声音。是一种更玄妙的东西。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仿佛这扇门,这堵冰冷的铁皮后面,封存着某种与他生命本源紧密相连的东西。即使门牌号错误,即使位置诡异,但这种“就是这里”的感觉,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微弱却顽固地燃烧起来,压倒了所有理性的质疑。我猛地扭过头,侧脸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门板上,闭上眼睛,用尽全部心神去感受。是的!就是这种感觉!无数次,我放学归来,疲惫地将额头抵在家门冰凉的铁皮上,等待钥匙转动时,那种混合着安全、放松和期待的归属感!一模一样!“家……”我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干裂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微弱的气音。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伸向自己的裤袋。指尖触到了那串冰冷的、沉甸甸的钥匙。他把它掏了出来。那串钥匙上,挂着他宿舍的钥匙,教室储物柜的钥匙,还有……那把黄铜色的、顶端有些磨损的家门钥匙。它曾经无数次轻快而准确地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我的手指颤抖着,摸索着那把熟悉的钥匙。他扶着门板,艰难地站起来,身体摇晃得厉害。摸索着冰冷的门锁位置。黑暗中,我看不清锁孔的形状,只能凭着记忆和触感,将钥匙对准记忆中锁孔的位置。钥匙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我屏住呼吸,手腕用力,试探着往里推去。没有预想中的滞涩!没有锈死的阻碍!钥匙,竟然顺滑无比地插了进去!严丝合缝!仿佛这把钥匙生来就属于这把锁!我的心脏像是被这顺畅的插入猛地撞击了一下,狂跳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手指传来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手腕用力一拧——一声清脆无比、熟悉到灵魂里的解锁声,在死寂的深巷中骤然响起!清晰得如同惊雷!门锁开了!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疲惫都被这声咔哒冲得粉碎。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哭腔,猛地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外一拉,沉重的墨绿色铁门,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应声而开!一股强烈的光线,毫无预兆地、粗暴地刺入我因长久处于昏暗而极度敏感的瞳孔!白!刺眼的白!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我痛得闷哼一声,本能地紧紧闭上双眼,身体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线冲击得向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紧接着,一个无比熟悉、此刻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耳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金属摩擦般的严厉,狠狠地砸了过来:
“睡醒了没有?睡醒了就给我站到后面去!放假几天,三角函数公式全忘到九霄云外了是吧?!”这声音……是数学老师!那个以刻薄和拖堂闻名的、头顶锃亮的刘老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这声音和强光彻底格式化。我强忍着双眼的刺痛和泪水,惊惶地、试探着,一点点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如同水下的景象,在剧烈的光线刺激和生理性泪水中断断续续地聚焦、晃动。刺眼的白炽灯光下,是排列整齐的课桌椅。一张张熟悉又带着点茫然的同学的脸,正齐刷刷地扭过来,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愕、好奇,还有一丝看热闹的笑意?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还有书本纸张特有的气息。
教室前方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撕页式的日历。最上面那张纸,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卷起一角。下面一行小字:星期一。我僵立在门口,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我的一只手还下意识地紧紧攥着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清晰地传来,与眼前这真实得残酷的教室景象形成了地狱般的割裂。另一只手里,那串刚刚打开家门的钥匙,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金属余温。时间……空间……家……教室……所有的概念在我混乱不堪的脑子里疯狂搅拌、崩塌、湮灭。世界在我眼前旋转、扭曲,最终陷入一片死寂的、绝望的纯白……
小说《長夜难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