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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晨五点四十三分,城市还未完全醒来。

杨清站在孤儿院的院子里,看着东方的天空从深灰渐变成鱼肚白。他一夜没睡——从斌斌家回来后,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袁霜的话,是斌斌腿上的青色鳞片,是地下那条“睡觉的青龙”。

还有院长。

凌晨三点他回到家时,院长房间的灯还亮着。老人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线在读什么,听见杨清进门的动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鱼在厨房。”

“您怎么还没睡?”

“年纪大了,觉少。”院长合上书——杨清瞥见封面,还是那本《山海经》手抄本,“斌斌那孩子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了。”杨清没有多说细节,“袁霜……就是特别行动组的那个人,帮他处理了。”

院长点点头,没有追问。但杨清注意到,老人合上书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书页边缘有一小片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陈爷爷,”杨清终于问出口,“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院长沉默了很久。久到杨清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老人缓缓开口:“我知道你父母留给你的,不只是一个名字。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显现。”

“他们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留给我?”

“为了保护你。”院长站起来,走到窗边,“也为了……有朝一日,你能保护别人。”

这个回答太过模糊,杨清还想再问,但院长已经摆摆手:“去睡吧,明天……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

但杨清睡不着。

此刻,站在晨光微露的院子里,他活动了一下左臂——纱布已经拆了,伤口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而那道疤痕的边缘,淡红色的纹路依然清晰,像是用最细的笔在皮肤下勾勒出的图腾。

抑灵珠手绳戴在右手腕上。暗红色的珠子在晨光中显得黯淡,但杨清能感觉到它持续散发的温润暖意,像是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他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试着集中注意力。袁霜说明天下午才开始第一堂课,但他想先自己试试——试试感受体内到底有什么。

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身体。

起初只有黑暗和寂静。心跳声,呼吸声,血液流动的微弱嗡鸣。然后,在意识的深处,他“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一种更原始的感官。他看见自己体内有一片“海”——血液的海洋,无数细胞在其中沉浮。而在海洋的深处,有一个光源。

暗红色的,搏动着的,像一颗微型的心脏。

每搏动一次,就有一圈涟漪扩散开来,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那些涟漪触及左臂时,皮肤下的纹路就会微微发亮。

这就是青龙本源?

杨清尝试着用意识去触碰那个光源。就像用手指去点水面,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接触的瞬间,爆炸般的信息流冲进脑海。

画面。声音。气味。触感。

一片无边的青色天空,云雾翻涌如海。巨大的生物在其中游弋,只露出一鳞半爪,却已遮天蔽日。龙吟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古老、苍茫,带着洪荒的气息。

然后是血。

大量的血,从天空洒落,将云层染成暗红。有谁在嘶吼,有谁在哭泣,有谁在笑。七把石椅在血雨中缓缓旋转,椅子上坐着模糊的人影,每一把椅子背后都有一道顶天立地的虚影——龙、雀、虎、龟、还有三种他认不出的形态。

最后是一双手。

一双女人的手,纤细,苍白,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这双手捧着一个婴儿,婴儿胸口有一个淡红色的胎记。女人的眼泪滴在胎记上,胎记发出微弱的光。

“活下去……”女人的声音哽咽,“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

画面戛然而止。

杨清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刚才那一瞬间的体验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能闻见血雨里的铁锈味,能感觉到女人眼泪的温度。

那些是什么?

记忆?幻觉?还是……传承?

“清清?”院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清转过身。老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热豆浆,热气在晨光中袅袅上升。

“您起这么早。”

“一直没睡。”院长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做噩梦了?”

“不算噩梦。”杨清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让他稍微平静了些,“更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

院长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沉默地喝着豆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父母留下那本书的时候,交代过一句话。”

杨清看向他。

“他们说,当书里的东西开始变成现实,就让我把这个给你。”院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物件,放在石桌上。

红布展开,里面是一枚玉佩。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翡翠或和田玉,而是一种杨清从未见过的材质。半透明,深青色,内部有絮状的物质缓缓流动,像是活的水流。玉佩的形状也很奇特——不是圆形也不是方形,而是一个不规则的曲面,边缘有细微的棱角,整体看起来……

像一片龙鳞。

“这是你母亲贴身戴了二十年的东西。”院长的声音很轻,“她说,当你需要的时候,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杨清伸手拿起玉佩。触感温润,但并不是玉石的冰凉,而是某种更接近体温的暖意。玉佩在他掌心微微震动,频率和他左臂胎记的搏动完全同步。

而在玉佩接触皮肤的瞬间,那些涌入脑海的破碎画面再次浮现。但这一次更清晰,更有序——

青龙在云海中游弋。

血雨倾盆而下。

七把石椅环绕巨树。

女人捧着婴儿哭泣。

然后是一个新的画面:地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条巨大的青龙盘踞其中。它的身体残缺不全,鳞片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但它还活着,眼睛紧闭,呼吸缓慢而沉重,每一次吐息都让周围的岩壁微微震颤。

而在青龙盘踞的中心,有一个石台。

石台上放着一件东西。

杨清想看清那是什么,但画面开始模糊,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布满雪花。

“它在地下……”他喃喃道。

“什么?”

“青龙。”杨清抬起头,眼神空洞,“它真的在教堂下面。它在睡觉……不,它在养伤。它受伤了,很重很重的伤。”

院长的脸色变了:“你看见了?”

“通过这个。”杨清握紧玉佩,“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唤我。不,不是在呼唤‘杨清’,是在呼唤它自己的力量——呼唤我体内的青龙本源。”

他把玉佩戴到脖子上。玉佩贴在胸口的位置,那股暖意更明显了,像是第二颗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

“陈爷爷,”杨清看着老人,“我父母……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院长没有立即回答。他站起来,背对着杨清,看向东方已经泛出金边的天空。晨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轮廓,让杨清忽然意识到——院长真的老了。不是年龄上的老,而是某种精气神的流逝,像是一盏油灯,灯油即将燃尽。

“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院长终于开口,“但他们绝不是普通人。十七年前那个晚上,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时,浑身是血。不是他自己的血,是别人的——很多人的。他说‘追兵很快就会到,帮我照顾他’,然后就走了。你母亲没有出现,但我后来想,你父亲身上的血,也许有一部分是她的。”

杨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

“追兵?”他问,“谁在追他们?”

“穿着白衣服的人。”院长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恍惚,“很奇怪的制服,像军装又不是军装,袖口有金色的纹章。当时雨很大,我看不清具体图案,只记得……纹章的形状像眼睛。”

眼睛。

杨清想起了袁霜说的“道统”,想起了特别行动组,想起了那些隐藏在平凡世界之下的组织和势力。

“他们还会来吗?”他问,“那些追兵。”

“我不知道。”院长转过身,眼神复杂,“但如果他们知道你还活着,知道青龙本源在你体内……会的。他们一定会来。”

风起了,吹动院子里的老槐树,枝叶沙沙作响。有几片枯叶飘落,在石桌上打着旋。

杨清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我得走了。”他站起来,“今天还有单要送。”

“清清。”院长叫住他。

杨清回头。

老人的眼睛在晨光中泛着浑浊的光,但眼神里有种杨清从未见过的锐利:“记住,无论你变成什么,你都是杨清。这个名字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锚,别让它断了。”

锚。

杨清点点头:“我记住了。”

他回屋换了外卖制服,戴上头盔。出门前,他看了一眼胸前的玉佩——深青色的龙鳞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内部的水流状物质缓缓旋转,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上午的单不多。杨清送了几份早餐,路过刘奶奶家时上去看了一眼——老人已经恢复正常,对昨天的事记忆模糊,只记得有个“好心人”救了她。杨清没有多说,帮她买了菜,倒了垃圾,然后离开。

十一点左右,他接到了一个送往开发区工地的单子。

又是开发区。

又是工地。

订单是送往昨天坍塌的三号楼——准确地说,是送往事故现场旁边的临时指挥部。下单人是施工方负责人,点了十二份盒饭和饮料。

杨清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犹豫了三秒,还是点了“接单”。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没有用。

去工地的路上,他刻意绕了一点路,从斌斌家的小区门口经过。七栋302的阳台晾着衣服,窗帘拉开,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斌斌应该已经去上学了,老李夫妇应该也开始了新的一天。

希望那个孩子真的能忘记这一切,回归平凡的生活。

但杨清知道,有些印记一旦留下,就再也抹不掉了。就像斌斌眉心的枫叶状红痕,就像他自己左臂的纹路,就像院长日渐加重的咳嗽。

十一点三十七分,杨清到达工地。

警戒线还拉着,但范围缩小了很多,只围住了坍塌的三号楼。其他楼栋还在正常施工,塔吊转动,机器轰鸣,工人们像蚂蚁一样在脚手架上忙碌。

临时指挥部设在工地入口处的板房里。杨清拎着餐盒进去时,里面坐着几个人——工地的几个负责人,还有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看起来像是政府部门的人。

“外卖。”杨清说。

一个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扫码付款。杨清注意到,这个男人在扫码时,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

“你们……还要继续施工?”杨清忍不住问。

“甲方催得紧。”男人苦笑,“事故原因还没完全查明,但工期不能拖。今天下午就开始清理坍塌现场,明天就要重新浇筑。”

杨清看向窗外那座坍塌的三号楼。七层平台垮了一半,钢筋像扭曲的触手般裸露在外,混凝土碎块堆积成小山。阳光照在废墟上,却驱不散那股阴森的气息。

“昨天那个孩子……”杨清说,“他爸是这里的工头吧?今天来了吗?”

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老李请假了,说孩子生病要照顾。”

杨清点点头,没有多说。他转身准备离开,但就在踏出板房的瞬间,左臂的胎记突然剧烈灼痛。

不是平时那种温热的搏动,而是真正的、烧灼般的剧痛,像是有火从骨髓里烧出来。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怎么了?”板房里有人问。

“没、没事……”杨清咬紧牙关,“旧伤……”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板房,靠在墙上大口喘气。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就消退成隐隐的钝痛。但胎记处的温度依然很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热意。

更重要的是,他胸前的玉佩开始发烫。

深青色的龙鳞玉佩,此刻内部的水流状物质正在快速旋转,发出只有杨清能听见的嗡鸣。那嗡鸣声越来越急,像是在预警,在示警,在尖叫——

危险。

杨清抬起头,看向三号楼的废墟。

然后他看见了。

在坍塌的七层平台下方,六楼那个未完工的房间里——昨天刘调查员给他看照片的位置——有东西在发光。

淡青色的光,很微弱,在白天几乎看不见。但杨清的眼睛似乎被某种力量增强了,他能清晰地看见那光芒的轮廓:一片,一片,又一片,像是散落在地上的青色鳞片,正在呼吸般明灭。

而光芒最密集的地方,有一个蜷缩的人影。

杨清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有人在那里。

在坍塌的废墟深处,在应该已经被封锁的区域,有人被困在那里。

他看了一眼板房——里面的人还在吃饭,没有人注意到外面的异常。工地上的其他工人也各忙各的,塔吊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

要通知他们吗?

但怎么解释自己看见了光?怎么解释自己知道那里有人?

左臂的胎记再次灼痛。这一次,疼痛中夹杂着一种强烈的冲动——不是嗜血的欲望,而是一种更原始的、保护的本能。

就像昨天救斌斌时一样。

来不及多想了。

杨清绕过警戒线,钻进三号楼底层的通道。楼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掉落的建材和裸露的钢筋。应急灯有几盏还亮着,投下惨白的光,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像废弃多年的鬼屋。

他沿着楼梯向上爬。二层,三层,四层——越往上,破坏越严重。五楼的楼梯间整个垮塌了,他不得不从旁边的脚手架爬上去。

六楼。

那个房间在走廊尽头。

杨清站在门口,里面比他想象的更暗。应急灯的光线被堆积的混凝土块挡住,只有几缕从缝隙漏进来,切割出诡异的光斑。

而那个人影,就在房间最深处的角落里。

是个女人。

三十多岁,穿着沾满灰尘的工作服,安全帽掉在一边。她蜷缩在墙角,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还活着,在哭。

但杨清注意到,女人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十片青色的鳞片。

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荧光。鳞片排列的图案很奇怪,不是随意散落,而是形成一个圆环,将女人围在中心。圆环的缺口正对着房间入口,像是……在邀请他进去。

“喂!”杨清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女人没有反应。

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杨清深吸一口气,踏进房间。脚下的混凝土碎块发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步,两步,三步。

当他踏进鳞片组成的圆环时,异变发生了。

所有的鳞片同时亮起。青色的光冲天而起,在房间顶部汇聚,形成一个旋转的光柱。光柱中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流动,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术式。

而那个女人,终于抬起了头。

杨清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不是人的脸。

或者说,那曾经是人的脸,但现在正在发生变化。皮肤表面浮现出青色的鳞片,瞳孔变成竖直的狭缝,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锐的、像鲨鱼一样的牙齿。

她(它)在笑。

“容器……”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玻璃,“你终于来了……”

杨清转身想跑,但脚下的鳞片突然飞起,像活物一样缠住他的脚踝。青色的光顺着腿爬上来,所过之处,皮肤下的纹路剧烈反应,爆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冲撞。

青龙的本源,和……某种类似但不完全一样的东西。

“你不是青龙……”杨清咬紧牙关,对抗着那股试图入侵他身体的能量,“你是什么?”

“我?”怪物歪着头,这个动作还有几分人类的影子,“我是‘眷属’。或者说……曾经是。但现在,我需要新的身体。”

它(她)站起来。身体关节发出咔咔的怪响,像是骨头在重组。身高拔高到两米多,手脚变成利爪,背后凸起一根根骨刺。

“那个工人的血太低级了,只能让我暂时苏醒。”怪物一步步逼近,“但你不一样……你是容器,是完美的载体。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它扑了过来。

速度太快,杨清根本来不及躲闪。利爪划过他的胸口,工作服撕裂,皮肤上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涌出,滴落在地上。

而那些血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竟然开始燃烧。

暗红色的火焰,没有温度,却发出刺眼的光。火焰顺着血迹蔓延,点燃了地上的青色鳞片。鳞片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是活物在惨叫。

怪物愣住了:“这是……屠祖系的血焰?不可能!你明明是青龙的容器——”

它的话没说完。

因为杨清的反击到了。

不是经过思考的攻击,纯粹是本能。剧痛和愤怒点燃了血液深处的某种东西,那股一直被压抑的力量终于冲破束缚。

他抬起右手——整条手臂的皮肤下,暗红色的纹路爆发出刺目的光。那些纹路不再是静止的图案,而是像活蛇一样在皮肤下游走,汇聚到掌心。

然后,火焰从掌心喷涌而出。

不是刚才血滴燃起的那种小火苗,而是真正的、汹涌的烈焰。暗红色,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金色,温度高到扭曲了空气。

火焰撞在怪物身上,瞬间点燃了它体表的青色鳞片。怪物惨叫着后退,试图拍灭火焰,但火焰像是有生命般,顺着鳞片的缝隙钻进体内,从内部开始焚烧。

“不——!”怪物的声音变成了非人的嘶吼,“你怎么可能同时拥有青龙和屠祖的力量!这违反——”

火焰吞噬了它后面的话。

怪物在烈焰中挣扎、变形,最终瘫倒在地,化为一堆焦黑的灰烬。灰烬中,只剩下一颗拳头大小的青色晶体,还在微微发光。

杨清跪倒在地,大口喘气。刚才那一击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左臂的纹路暗淡下去,但那种灼热的搏动感还在。胸前的玉佩烫得惊人,像是要烧穿他的皮肤。

而更糟糕的是,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自己的血,从胸口伤口流出的血。那气味钻进鼻腔,唤醒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植于本能的渴望。

饥饿。

对血的饥饿。

他的眼睛开始发热,视野边缘泛出淡淡的红色。獠牙从牙龈深处探出,刺破了嘴唇。手指的指甲变长、变尖,呈现出不自然的黑色。

嗜血冲动。

袁霜警告过的东西,来了。

杨清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对抗那股冲动。他想起了院长的话,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孤儿院的孩子们。

不。

不能变成怪物。

绝对不能。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袁霜给的抑灵珠手绳——刚才战斗时摘下来了。珠子贴在手腕上,温润的暖意涌入体内,稍稍压制了那股嗜血的欲望。

但也只是稍稍。

冲动还在,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他能感觉到,如果再闻到更多的血,如果再受伤,如果再使用那种力量……

他会失控。

彻底失控。

杨清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向门口。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必须把自己锁起来,直到这股冲动过去。

但就在他踏出房间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

不是轻微的震颤,而是真正的地震。整栋楼都在摇晃,混凝土块从天花板上掉落,灰尘弥漫。

而在震动的中心,那个怪物化成的灰烬堆里,那颗青色晶体突然炸裂。

晶体内部,一道青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击穿了六层楼板,击穿了七层废墟,直射天空。

光柱在天空中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工地的青色光环。光环中,隐约可见一条青龙的虚影,盘旋,长吟。

龙吟声传遍四方。

所有正在施工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看向天空。板房里的人也冲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自然的一幕。

杨清知道,完了。

藏不住了。

他的异常,工地的异常,青龙的异常——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在光环的正中心,那道青色光柱的源头,地面开始龟裂。

裂缝从房间中央蔓延开来,像蛛网般扩散到整层楼,然后向下蔓延,向上蔓延。裂缝深处,透出更浓郁的青色光芒,还有……某种沉重的、有节奏的呼吸声。

像是什么巨大的生物,在地底深处,被唤醒了。

杨清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甲还是黑色的,獠牙还没有缩回去,眼睛里的红色正在褪去,但那股嗜血的冲动依然在血管里奔涌。

远处传来警笛声。很多警笛声,正在快速接近。

还有别的声音。

更轻,更迅速,像是很多人同时在高楼间跳跃、奔跑的声音。

杨清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向天空。

青色光环正在缓缓消散,但龙吟声还在回荡。而在城市的方向,他看见几道身影正在楼顶间飞跃,速度极快,直奔工地而来。

其中一道身影,穿着黑色的制服,短发在风中飞扬。

是袁霜。

她来了。

带着特别行动组,带着道统的力量,来处理这个已经失控的局面。

杨清闭上眼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平凡的外卖员生活,彻底结束了。

地面再次震动。

这一次,裂缝彻底炸开。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深洞出现在房间中央,深不见底,只有青色的光芒从深处涌出。

而在那光芒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上升。

首先探出来的,是一只爪子。

青色的,覆盖着残缺鳞片的,巨大无比的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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