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未刺破云层，南江市体育馆外已是人山人海。横幅、旗帜、荧光板，各种为两位决赛选手助威的标识铺天盖地。黄牛在人群中穿梭，低声叫卖着价格翻了几倍的门票。媒体的长枪短炮早早架设在各处，记者们亢奋地做着现场连线。空气中弥漫着节日般的躁动与一种近乎窒息的期待感。
今天，将诞生本届市青年武道锦标赛的最终王者。
振华武馆二楼，林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体育馆方向隐约可见的喧嚣。他换上了一身全新的黑色镶红边练功服，是父亲连夜赶制修改的，面料普通，但剪裁合体，便于活动。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在“冰魄玉髓膏”和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下，已几乎看不出痕迹。唯有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平静，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海面，内蕴着难以测量的力量。
“感觉怎么样？”林振华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香气浓郁的肉粥，这是严格按照苏沐雪的食谱，加入了几味温补药材精心熬制的。
“很好。”林轩接过粥碗，慢慢吃着。粥里蕴含着精纯的能量，暖流缓缓散入四肢百骸，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能量储备。
林振华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记住，武道争锋，胜负在心。稳住了，你就赢了。”
“嗯。”林轩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放下，目光坚定，“爸，放心。”
上午九点，决赛双方选手准时抵达体育馆特别准备区。不同于之前的嘈杂，决赛的准备区更加宽敞、安静，甚至有些肃穆。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可以看到中心主擂台已经布置完毕，聚光灯尚未全开，但那片蓝色的赛垫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等待吞噬一切的深海。
林轩在自己的隔间里进行最后的热身。动作舒缓而精准，每一个拉伸，每一个呼吸，都带着独特的韵律。他没有去想对手，没有去想胜负，只是将心神完全沉浸在对自身状态的感知和调整中。丹田气息温热流转，精神高度凝聚，五感提升到极致，连隔壁隔间秦雨那极其轻微的、如同微风拂过剑锋般的呼吸声，都隐约可辨。
另一边，秦雨也在进行着自己的准备。他的热身动作幅度更小，更偏向于手指、手腕、肩关节的灵活性与爆发力练习。他的眼神清亮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寒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的教练，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正在他耳边低声交代着什么，秦雨只是偶尔点头。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一分一秒流逝。
上午十点整。
“请决赛选手，林轩、秦雨，入场！”
广播声响起，穿透了体育馆内外所有的嘈杂。
瞬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从观众席方向汹涌而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通往主擂台的两条通道入口。
林轩深吸一口气，推开隔间的门，迈步而出。通道并不长，两侧是厚厚的隔音墙，但他的感知中，却能“听”到外面那沸腾的海洋。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黑色练功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通道尽头，明亮的灯光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另一条通道中，秦雨也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练功服，款式古朴，袖口和裤脚收紧，更显身形挺拔利落。他的步伐轻盈而富有弹性，如同踏着某种奇异的鼓点，眼神平静地看向对面走来的林轩。
两人在擂台下方相遇，目光在空中第一次正式碰撞。
没有火花，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平静审视。秦雨的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要将林轩从里到外解析透彻。林轩的眼神则深邃而包容，如同广袤的夜空，任你如何锐利，也难以刺穿。
裁判组已经就位。主裁判正是李正清副会长，他穿着笔挺的裁判服，神情严肃。两侧边裁，一个是面相和善的中年人（苏沐雪安排），另一个则是脸色冷硬、目光锐利的老者（虹鹰武馆的资深教练）。
李正清对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上台。
林轩和秦雨一左一右，踏上主擂台的赛垫。当双脚接触到那略带弹性的蓝色表面时，外界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擂台，和对面那个需要倾尽全力去击败的对手。
擂台四周的聚光灯骤然全开！炽白的光芒将擂台照得纤毫毕现，如同神圣的祭坛。观众席的声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又随着裁判的手势，迅速平息下去，只剩下无数双瞪大的眼睛和压抑的呼吸声。
“决赛，三回合制，每回合三分钟。规则重申，禁止攻击后脑、裆部、咽喉，倒地后禁止攻击……”李正清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轩和秦雨在擂台中央碰拳。秦雨的手指修长有力，触碰时传来一种略带凉意的、如同玉石般的坚硬感。林轩的手掌则温热而稳定。
“请指教。”秦雨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
“请。”林轩回应。
碰拳分开，各自退回角落。
叮——！
决赛的铃声，终于敲响！
铃声余韵未散，秦雨便已动了！他的启动没有丝毫征兆，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被风吹动的青烟，以一种诡异而迅疾的速度向林轩飘掠而来！他的步伐很小，频率却高得惊人，脚尖点地，几乎没有声音，身形在移动中带着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晃动，让人无法判断他真正的攻击路线和意图！
好快！好飘！比录像中看到的更具压迫力！
林轩眼神一凝，瞬间摆出了“浑元桩”的起手式，重心下沉，双脚如生根，精神高度集中，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开去，捕捉着秦雨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眨眼间，秦雨已切入攻击范围！他没有用拳，也没有用腿，右手并指如剑，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一道青灰色的虚影，悄无声息地刺向林轩左肩肩井穴！指风凌厉，带着一股尖锐的穿透感，仿佛真是一柄无形的利剑！
林轩左肩微沉，左手以掌缘向外轻轻一拨，试图以“云手”卸力引导。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接触到秦雨手腕的刹那，秦雨的指剑却诡异地向下一滑，仿佛毒蛇摆尾，避开了林轩的格挡，转而刺向他肋下的章门穴！变招之快，角度之刁，简直匪夷所思！
林轩心中微凛，脚下步伐不动，腰胯却如同安装了轴承，整个上身以最小的幅度向右侧拧转，同时右手下按，护住肋下。
秦雨的指剑再次落空，但他毫不停歇，指影翻飞，如同暴风骤雨！或刺或点或抹或削，专攻林轩周身关节、穴位、筋腱等薄弱之处！他的攻击并不追求力量有多大，而是将所有的速度、精准、以及那股“切割”、“刺透”的意念，凝聚于指尖一点！
嗤！嗤！嗤！
指风破空，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锐响。
林轩彻底放弃了主动进攻，将全部心神用于防守。他的身体在方寸之地做出细微到极致的调整和闪避，双手如同穿花蝴蝶，在身前布下一层绵密而柔韧的防线。秦雨的指剑每次即将及体，总会被他或拨或引或按，以毫厘之差化解。
然而，秦雨的攻势不仅快、诡，更带着一种精神层面的干扰！他那独特的、断断续续又连绵不绝的呼吸节奏，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不断地冲击、切割着林轩的专注力。林轩感觉自己如同身处狂风暴雨中的孤舟，不仅要应对四面八方袭来的雨箭，还要抵抗那试图掀翻小船的诡异风浪！
“断水”残意！这就是苏沐雪提醒的，能切割思绪的“意”！
林轩紧守心神，将《神照经》调息法门运转到极致，试图稳住自身气息和精神。丹田处温热的气息缓缓流转，带来一丝定力。但秦雨的“意”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不断寻找着他精神防御的缝隙，试图钻入，干扰他的判断和反应。
擂台上，两人一攻一守，身影交错，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秦雨如同鬼魅，围绕着稳立中央的林轩不断游走攻击，指影漫天。林轩则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任你惊涛拍岸，我自巍然不动，总能以最精妙的方式化解掉致命攻击。
场面看似秦雨占据绝对主动，攻势如水银泻地。但台下真正的高手，却渐渐看出了门道。
“林轩的防守……简直无懈可击！”
“他在用最小的动作，应对秦雨最快的攻击！这需要何等恐怖的身体掌控力和预判！”
“秦雨快是快，但好像……打不进去？”
主席台上，李正清目光炯炯，低声道：“以静制动，以慢打快。林轩这小子，心性了得，根基更是扎实得可怕。秦雨的‘断水’意，竟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周天雄脸色阴沉，盯着擂台，一言不发。他身边虹鹰的那位边裁老者，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回合在秦雨疾风骤雨般的进攻和林轩滴水不漏的防守中，飞快流逝。铃声响起时，秦雨额头已见细汗，呼吸的节奏也略显急促。而林轩虽然也被逼得精神高度紧张，消耗不小，但气息依旧平稳，眼神依旧沉静。
回合休息。
林振华赶紧给林轩递水擦汗，低声道：“撑住了！他的消耗比你大！那种高频率、高精度的攻击，对精神和体力的负担极重！他快不下去了！”
林轩点点头，他也能感觉到，秦雨第一回合的猛攻，带着一种想要速战速决的急切。自己的“不变”策略，正在发挥作用。
另一边，秦雨的教练面色严峻，快速说着什么。秦雨闭目调息，努力平复着有些紊乱的呼吸和消耗巨大的精神力。
叮！
第二回合开始！
秦雨再次抢攻！但这一次，他的攻势明显有了一些变化。不再单纯追求极致的快和诡，而是在快速的指剑攻击中，夹杂了一些虚招和假动作，试图诱骗林轩做出错误判断。同时，他那“断水”的意念干扰变得更加集中、更加尖锐，如同无形的冰锥，一次次刺向林轩的识海！
林轩压力陡增！秦雨的虚实结合，让他的预判变得更加困难。而那加强的精神干扰，更是让他有种头脑隐隐刺痛的错觉，反应似乎都慢了半拍！
嗤！
一道指影终于突破了林轩的防御，擦着他的右臂外侧掠过！衣服被划开一道小口，皮肤上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好！” 支持秦雨的观众爆发出欢呼。
“林轩受伤了！”
“秦雨要破防了！”
林轩眼神一冷。受伤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察觉到，秦雨在加强精神干扰的同时，其指法的绝对速度和攻击密度，似乎比第一回合巅峰时略有下降！这是精神力分散导致的必然结果！
机会！
就在秦雨一记虚招点向林轩面门，意图吸引他抬手格挡，真正的杀招——右手剑指蓄势待发，准备刺向他心口的瞬间！林轩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格挡面门的虚招，也没有闪避，而是迎着那记虚招，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步，正好卡在秦雨虚招用老、实招将发未发的那个最尴尬、最脆弱的节奏断点！
同时，林轩一直半垂的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龙，自下而上陡然探出！不是拳，不是掌，而是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丹田那炽热而凝实的气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透劲”与“崩意”，以比秦雨指剑更决绝、更沉重的气势，直刺秦雨因为虚实转换而微微停滞的右手手腕——神门穴！
以指对指！以点破点！
而且，时机拿捏得妙到巅毫，正是秦雨气息转换、精神略微分散、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刹那！
秦雨瞳孔骤缩！他没想到林轩不仅看穿了他的虚实，还敢在如此近的距离，用如此凶险的方式反击！他想变招，想撤手，但林轩这一步踏出，已经彻底封死了他最佳的闪避空间，那记指刀来得太快、太准、太狠！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刺破皮革的闷响。
林轩的指尖，精准无比地戳在了秦雨右手腕的神门穴上！一股尖锐而凝聚的“透劲”瞬间爆发，穿透皮肉，直撼筋络！
“啊！” 秦雨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剧痛，仿佛被高压电击中，凝聚的指力瞬间溃散！右手的剑指攻势自然瓦解！
得势不饶人！林轩右手握拳，趁着秦雨右臂受创、身形微滞的瞬间，一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崩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秦雨的胸口膻中穴！
砰！！！
沉重的闷响回荡在擂台上空！
秦雨如遭重锤，脸色瞬间惨白，胸口剧痛窒息，整个人被这一拳打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擂台边绳上，又被弹回，踉跄着单膝跪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时竟无法起身！
全场哗然！局势瞬间逆转！
裁判李正清迅速上前，隔开两人，开始读秒。
林轩缓缓收回拳头，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右手指尖传来些许刺痛，刚才那一下对拼，他也并不轻松。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跪地的秦雨。
他知道，胜负已分。
“一、二、三……”
秦雨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胸口窒息的剧痛和右腕的酸麻让他无法发力。
“……九、十！”
读秒结束！
李正清深吸一口气，面向观众，高高举起林轩的右手，用尽全力宣布：
“比赛结束！胜者，冠军——林——轩——！！！”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开场时更加狂烈、更加持久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体育馆！
“冠军！！”
“林轩赢了！！”
“黑马登顶！！”
“太精彩了！最后的反击！”
王健在看台上激动得把摄像机都扔了，疯狂地挥舞着双臂，语无伦次。林振华老泪纵横，用力拍打着面前的栏杆，仿佛要将一生的郁气都宣泄出来。
擂台上，医护人员迅速上台检查秦雨的状况。秦雨在教练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厉害。我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林轩也对他点头致意：“承让。”
颁奖仪式很快举行。当林轩站在最高的冠军领奖台上，从李正清手中接过那枚沉甸甸的金色冠军奖牌，以及象征着十万奖金和省赛推荐资格的证书时，全场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闪光灯将他此刻的身影，永远定格。
他举起奖牌，目光扫过台下。他看到了激动流泪的父亲，看到了疯狂呐喊的王健，看到了远处阴影中，那个戴着兜帽、静静伫立、看不清神色的清冷身影。
也看到了主席台上，周天雄那冰冷得几乎要冻结一切的眼神。
冠军，只是一个开始。
省赛，乃至更广阔的世界，已在脚下展开。
而暗处的风，也将随着他站得更高，而变得更加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