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还没死呢。”
谢野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
林婉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故作轻松的笑容,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干净的手帕,想给他按住伤口,但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很快就把手帕浸透了。
“别……别按了,疼。”谢野咧了咧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知道疼!”
林婉又气又心疼,哭着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用胳膊去挡刀!你不要命了!”
“不挡那一下,被砍的就是脑袋了。”谢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一旁的赵卫东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谢野的伤口,脸色凝重:“不行,伤口太深,必须马上去医院缝针,不然这条胳膊就废了。”
三人不敢再耽搁,赵卫东快速地将路上的石头搬开,然后发动卡车,一路狂奔,直接开到了临县的县医院。
在医院里,医生看到谢野的伤势也吓了一跳,立刻安排了清创和缝合。林婉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谢野被推出来,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时,她才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及时,伤口虽然深,但没有伤到重要的神经和骨头,好好休养几个月就能恢复。
因为这场意外,他们耽搁了一上午。下午,赵卫东把他们和货一起拉到了临县一个废弃的旧仓库。这是赵卫东一个战友的地方,暂时借给他们落脚。
“兄弟,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赵卫东拍了拍谢野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敬佩。今天如果不是谢野,他们三个人可能都要交代在野狼坡了。
谢野受了伤,卖货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林婉一个人身上。她让谢野和赵卫东在仓库里休息,自己则卸下两台风扇,找了个手推车,去了临县最热闹的集市。
临县地处山区,气候比林婉他们那里还要闷热。时值中午,太阳火辣辣的,集市上的人们个个汗流浃背。林婉找了个阴凉处,把两台电风扇一摆,打开开关。
呼呼——
强劲的凉风瞬间吹散了周围的闷热,像一场及时雨,让周围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哎!这风扇风好大啊!”
“是啊,还听不到啥响动,哪儿买的?”
很快,林婉的摊位前就围满了人。林婉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不再遮遮掩掩,而是落落大方地介绍起来。
“自家做的改良风扇,电机加了散热,可以连续吹一天不发烫,风大又省电。一百块一台,不讲价,谁要谁拿走!”
一百块,比国营商店卖的还贵。但胜在不要票,而且质量听起来就好。很快,就有两个看起来像“万元户”的男人掏钱买走了。
林婉立刻推着车回去,又拉了两台过来。临县的购买力远超她的想象,不到一个小时,她又卖出去了四台。
到了晚上,赵卫东开着卡车,直接拉着剩下的四十多台风扇,在临县几个大的工厂家属院门口巡回售卖。家属院的工人们刚下班,正热得难受,看到这么好的风扇,简直是疯抢。有些人家里钱不够,甚至几家凑钱买一台轮流用。
仅仅一个晚上,剩下的四十四台风扇,销售一空!
当最后一笔钱交到林婉手里时,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深夜,在那个堆满杂物的旧仓库里,昏黄的灯泡下,三个人围着一个大麻袋,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
经过清点,扣除给赵卫东的四十块钱运费和一百块的“见义勇为奖金”,再除去所有的成本,他们这次的纯利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三千八百块!
加上之前剩下的钱,他们手里的现金,已经超过了四千块!
“四……四千……”赵卫东看着那堆钱,结结巴巴,眼睛都直了。他当了十年兵,开了五年车,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谢野也沉默了。他看着那座钱山,又看了看自己那条几乎废掉的胳膊,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强烈的实感。这些钱,是他拿命换来的。而指引他换来这一切的,是身边这个看起来柔弱,内心却无比强大的女人。
回去的路上,气氛和来时截然不同。赵卫东对林婉和谢野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主动提出以后可以长期合作,并且会帮他们保密。林婉知道,这条人脉算是彻底稳固了。
回到村里,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他们发财的消息,除了他们自己,无人知晓。
然而,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就发现,谢家那个破院子,突然来了好几个盖房子的师傅。他们拉来了青砖、瓦片、水泥和木料,叮叮当当地开始施工了。
谢野拿着那笔“卖命钱”,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存起来,也不是买什么金贵玩意儿,而是把他那个四面漏风的家,给翻了个底朝天。
他要把这个破院子,重新盖起来。
他亲自盯着工人,把原本的土坯墙全都推倒,换成了坚固的青砖墙。屋顶的破瓦也全掀了,换上了崭新的琉璃瓦。他还特意扩大了院子,把堂屋和东西厢房都加盖了一层,变成了二层小楼。
最让人议论纷纷的是,在给林婉重新修建的那间东厢房里,谢野特意让师傅隔出了一个小单间,还从镇上拉来了水管,接上了水龙头和花洒。
他要给林婉修一间专门的洗澡间。
在这个村里人还在用木盆洗澡,连厕所都只是个茅坑的年代,家里有自来水,有专门的洗澡间,这简直是县长级别的待遇!
谢家的变化,像一块巨石,在平静的村子里砸出了滔天巨浪。所有人都知道,谢野发大财了!
只有林婉,看着那热火朝天的工地,心里却升起了一丝隐忧。她知道,树大招风。这么一大笔钱,在他们手里,就像一颗没有引爆的炸弹。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就在1982年的下半年,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一场极其严厉的“严打”运动,重点打击对象之一,就是“投机倒把”等经济犯罪。
无数在这个时期靠着胆子大富起来的人,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甚至锒铛入狱。
这笔钱,必须尽快洗白,或者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藏起来。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