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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雪落时的约定》

冬至前的雪下了整整一夜,青瓦巷的屋檐都压着厚厚的雪,像裹了层棉花被。林小满推开门时,寒气带着雪的清冽涌进来,天井里的石榴树成了座小小的雪塔,枝桠上积的雪时不时“噗”地落下一团,惊得玉兰幼苗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开。

“丫头,快来帮我堆雪人!”陈守义老爷子的声音从隔壁院传来,带着孩童般的雀跃。他穿着件深蓝色的棉袍,手里捧着个滚圆的雪团,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山楂。

林小满笑着跑过去,看见老爷子正往雪人的脖子上缠红围巾——那是沈念禾寄来的,说是用沈清禾晚年织的毛线改的,枣红色的线团里掺着几缕银白,像落了雪的石榴枝。“你看这围巾,”老爷子退后两步端详着,“多配咱这雪人,像清禾当年围着围巾站在巷口的样子。”

堆好的雪人戴着顶旧毡帽,是陈默年轻时戴过的,帽檐下还沾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林小满找来两颗黑纽扣当眼睛,又用胡萝卜做了鼻子,雪人顿时有了精气神,笑眯眯地望着石榴树,像在守护着什么。

“得给它手里拿点东西。”老爷子往回跑,没多久捧着本《青瓦巷的春天》出来,小心翼翼地塞进雪人怀里,“让它也读读,知道这院子里的故事。”

雪停的时候,巷口的老槐树下聚了群孩子,穿着五颜六色的棉袄,踩着雪橇你来我往,笑声把雪都震得簌簌落。林小满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忽然想起沈清禾日记里的话:“冬至的雪最厚,能埋住脚印,却埋不住巷里的欢笑声。默哥说,等下雪了,就教我滑雪橇,说要让我当青瓦巷最快的姑娘。”

她转身回屋,从樟木箱里翻出双旧棉鞋,是陈默的,鞋底已经磨平,却洗得干干净净。林小满往鞋里塞了些干草,放在雪人脚边——就当是七十年前的陈默,也来赴这场雪的约定。

傍晚的时候,老张师傅提着个食盒过来,里面是刚出锅的萝卜丝饼,冒着白汽,香得人直咽口水。“老婆子说,冬至就得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他把饼放在石桌上,眼睛落在雪人怀里的书上,“这书算是成了精,雪人都爱看。”

林小满递给他杯姜茶,捧着杯子的手暖烘烘的:“张师傅,您说陈默舅舅和沈清禾姑娘,会不会也在看咱们堆雪人?”

老张师傅喝了口姜茶,哈出团白汽:“肯定在看。你闻这雪地里的香,有梅干的咸,有桂花的甜,都是他们当年爱的味,不是他们在看,是他们也在这儿呢。”

夜里的雪又下了起来,不大,像撒了把盐。林小满坐在火炉边,翻着沈念禾新寄来的照片——沈清禾晚年坐在北平的四合院里,膝上放着本《青瓦巷的春天》,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落了层雪。照片背面写着:“母亲说,冬至的雪落进嘴里是甜的,像青瓦巷的石榴糖。”

火炉里的炭“噼啪”响着,林小满把照片夹进相册,旁边是她和老爷子堆雪人的合影。相册渐渐厚了起来,里面有春天的石榴芽,夏天的石榴花,秋天的石榴果,还有冬天的雪人和旧棉鞋,像本厚厚的日历,记着青瓦巷的岁岁年年。

守岁那天,林小满在正厅摆了五副碗筷,多出来的那副是给雪人的。“它站了一天,该进来暖暖了。”她往空碗里夹了块萝卜丝饼,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噗通”一声——雪人不知何时歪倒了,怀里的书落在雪地里,被月光照得发亮。

林小满跑出去把书捡起来,拍掉上面的雪,发现封面沾了片新鲜的玉兰花瓣,是从幼苗上掉下来的。她忽然明白,雪人不是歪倒了,是完成了使命,把书送回了该在的地方。

回到屋里时,老爷子正往火炉里添炭,火光映着他的脸,像幅温暖的画。“丫头,来吃饺子。”他往她碗里夹了个,“清禾说过,冬至的饺子要多吃,不然耳朵会冻掉,你看咱这耳朵,热乎着呢。”

林小满咬了口饺子,韭菜鸡蛋馅的,咯吱咯吱响,像咬着春天的草。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青瓦上悄无声息,却仿佛能听见时光的脚步声,轻轻的,慢慢的,踏过七十年的雪,来赴这场迟到的约定。

她想起陈默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话,是用红笔写的:“等雪化了,就去北平。”现在雪化了又落,落了又化,他终究没能去成,却用另一种方式,把青瓦巷的春天,送到了北平的玉兰树下。

夜深时,林小满把《青瓦巷的春天》放回梨木书盒,听见座钟“当当”敲了十二下。她走到窗边,看见月光把雪地照得像片银海,石榴树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像个温柔的拥抱。

林小满知道,这个冬至,所有的约定都已实现。无论是七十年前未赴的雪橇之约,还是跨越千里的家书之约,都在这落雪的冬夜里,找到了最圆满的归宿。而青瓦巷的故事,会像这循环往复的四季,在雪落时沉淀,在花开时绽放,永远温暖,永远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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