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桑颖把车停在巷口，雨刷器拼命摆动也赶不上玻璃上奔流的水幕。她本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城东旧区——郑叔给的地址指向一间地下酒吧，据说父亲最后见的人就在那里工作。
手机屏幕亮起，桑煜发来简讯：「查到陈立去年有笔200万不明转账，收款方是周氏影子公司」
她正要回复，一阵打砸声穿透雨幕。巷子里，几个混混围着一个瘦小身影，彩虹色头发在灰暗背景中格外扎眼。
“把钱交出来，小杂种！”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让桑颖脊椎一颤。前世最后时刻，她听过类似的声音——周明辉摔碎香槟杯的声响。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撑着伞冲进雨里。高跟鞋陷进积水，裙摆被泥浆染黑，但最让她震惊的是自己喊出的话：”警察来了！”
混混们四散而逃。彩虹头发的女孩蜷缩在墙角，右臂纹着一串数字——像是日期，1999年12月24日。桑颖瞳孔骤缩，这是周明辉的生日。
“多管闲事。”女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左眉骨上三个银色眉钉。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眼神却像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桑颖递出纸巾的手突然顿住。女孩颈侧有块蝶形胎记——前世周明辉酒醉后炫耀过，他有个私生女”像蝴蝶一样难抓”。
“你叫什么名字？”桑颖放柔声音。
“关你屁事。”女孩挣扎着站起来，却因脚踝受伤踉跄了一下。
桑颖迅速扶住她，趁机瞥见书包上绣的名字：莫小雨。全对了，周明辉大学时搞大了一个姓莫的女服务员的肚子，孩子出生后给了笔钱就再没管过。
雨势渐小。桑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女，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成形——如果周明辉知道他的弃女正被他要谋杀的人救下…
“我送你去医院。”
“不需要！”
“或者，”桑颖从钱包抽出名片，”拿着这个。任何时候需要帮助，打背面那个电话。”她在名片背面写下一串数字——不是她的公开号码，而是新买的加密手机。
莫小雨盯着名片看了几秒，突然抢过来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跑进雨里。桑颖没追，只是弯腰捡起女孩掉落的学生证——城东职业技术学校，烹饪专业。
回车上后，她立刻拨通郑叔电话：”查周明辉的私生女，叫莫小雨。还有，取消今晚的会面。”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你确定要碰这个雷？周家最忌讳丑闻…”
“正因如此。”桑颖望着后视镜中自己发亮的眼睛，”找到她母亲，但别惊动她们。”
挂断电话，她才发现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不是原计划。前世她直到死都不知道莫小雨的存在，但现在，命运把周明辉的软肋送到了她手里。
桑氏集团会议室火药味弥漫。
“生产线停工三天了！”生产总监把报表摔在桌上，”再不解决原料问题，损失将以亿计！”
桑颖安静地坐在角落。今天是她就任董事特别助理的第七天，这场危机来得比前世早了近一个月——当时周明辉”恰好”有渠道解决，借此打入桑氏供应链。
“供应商咬死是质检问题。”陈立推了推眼镜，”建议接受部分赔偿，尽快恢复供货。”
桑煜突然拍桌而起：”明明是他们以次充好！”少年眼底泛青，显然熬夜研究了文件，”爸当年定的规矩，质量问题绝不妥协。”
“理想主义。”陈立冷笑，”现在股价已经——”
“换掉他们。”清亮的女声打断争执。所有人转向一直沉默的桑颖。
她站起身，投影仪蓝光映在脸上：”三小时前，永昌原料在连云港的仓库发生火灾。”会议室一片哗然，她调出手机新闻，”他们的备货根本不够履行所有合同。”
“这…这怎么知道的？”生产总监瞪大眼睛。
桑颖没回答。前世这场危机拖了两周，最后爆出永昌财务造假的丑闻。而现在，她提前截获了情报。
“立刻联系浙江的备选供应商。”她点开一份文件，”这是父亲生前考察过的三家替代商，其中两家能达到我们的标准。”
陈立脸色难看：”临时更换需要预付30%货款，现金流…”
“用这个。”桑颖推过去一份合约，”我刚谈成的短期借贷，利率比市场低1.5个点。”
满座震惊。桑煜看她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你什么时候…”陈立声音发紧。
“昨天。”她微笑，”正好认识银行的朋友。”其实是抵押了母亲留下的翡翠首饰——前世这些首饰后来都”意外”失踪了。
会议结束后，董事们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同了。老董事王叔甚至红着眼眶说：”简直像老桑又回来了。”
只有桑煜堵在电梯口：”你早就知道永昌会出事？”
“猜的。”她按下地下车库按钮，”他们的财报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电梯下行时，少年突然问：”为什么现在才管公司？”声音里带着积压多年的委屈。
桑颖看着电梯数字跳动：”以前觉得有爸爸在，天塌不下来。”这是真话，”现在知道，天塌的时候，得自己扛起来。”这也是真话，只是没说全。
车库灯光昏暗。快走到车前时，桑煜突然拽住她胳膊：”有人。”
阴影里，一个身影靠在她的车旁。桑颖心跳加速——是周明辉。
“颖颖。”他捧着玫瑰走来，西装革履与潮湿车库格格不入，”听说你今天大显身手，特地来祝贺。”
桑颖肌肉绷紧。前世此刻她应该还在以泪洗面，根本不会出现在公司。周明辉的反应速度，快得反常。
“周总消息真灵通。”她没接花，”我们内部会议刚结束半小时。”
周明辉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灿烂：”正好来谈合作，听王董提起。”他转向桑煜，”小煜长高了，最近篮球还打吗？”
桑颖心头警铃大作。前世周明辉就是用篮球接近桑煜的，后来那场”意外”就发生在篮球馆。
“不打。”桑煜冷着脸解锁车门，”姐，走了。”
回程路上，桑煜一直盯着后视镜：”他有问题。”
“嗯？”
“周明辉。”少年咬着后槽牙，”他刚才左手一直插兜，我瞥见反光——像录音笔。”
桑颖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前世周明辉确实有随身录音的习惯，但从不让她看见。这次为什么如此大意？除非…他是故意的。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一张鲜血淋漓的手臂照片，配文：「你说的帮助还算数吗？」
是莫小雨。
城中村出租屋散发着霉味和中药气。莫小雨蜷缩在沙发上，右臂伤口狰狞。屋里还有个憔悴女人，正用颤抖的手给伤口消毒。
“伤口需要缝合。”桑颖放下医药箱，”为什么不去医院？”
“没钱。”女人——显然是莫莉——戒备地盯着她，”小雨说你是大公司的人，为什么帮我们？”
桑颖打开缝合包：”我认识她父亲。”
床上的莫小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恨意。很好，这女孩知道自己的身世。
缝针过程中，莫莉不小心打翻水杯。桑颖弯腰帮忙时，瞥见床头柜上周明辉年轻时的照片——被剪刀划得面目全非。
“他最近来找过你们？”她状似随意地问。
莫莉手一抖：”上周…派人来说要送小雨出国。”她突然激动起来，”休想！他们周家害得我们还不够吗？”
桑颖缝合的手稳稳当当。有趣，周明辉突然关心起弃女，偏偏是在她重生后。是巧合，还是…他察觉了什么？
“伤口别沾水。”她最后打上结，留下两叠现金和一盒抗生素，”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
走到门口时，莫小雨突然喊住她：”喂！”女孩举起那张被划烂的照片，”如果你真认识他…告诉他，我宁可死也不会用他一分钱。”
夜风拂过巷口的垃圾堆。桑颖拨通郑叔电话：”查上周周明辉接触过哪些留学中介。还有…”她顿了顿，”莫小雨的出生证明，想办法弄到手。”
回家时已近凌晨。推开门，她愣在原地——桑煜居然在厨房煮面，餐桌上摊着财务报表，重点标注了可疑条目。
“吃了再工作。”少年别扭地推过碗，”…姐。”
热气模糊了视线。桑颖低头吃面，咸涩的不知是汤还是泪。前世这个时候，她正被周明辉哄着喝下掺了安眠药的红酒。
“明天董事会上，”桑煜突然说，”我想提议由你暂代运营总监。”
面条呛进气管。桑颖剧烈咳嗽起来——这完全偏离了前世轨迹！当时这个位置最后给了陈立的人。
“我资历不够…”
“但你今天救了公司。”桑煜目光灼灼，”而且…”他声音低下去，”爸以前常说，你有商业天赋，只是懒得用。”
父亲真的这么说过？桑颖胸腔发胀。前世她沉浸在文艺梦里，直到家破人亡才醒悟。重来一次，终于有人看见她除了”千金小姐”之外的可能。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们一起。”
窗外，启明星亮得惊人。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