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狭小浴室里。桑颖捏着镊子的手很稳，从莫小雨手臂伤口中取出最后一块玻璃碎片时，女孩咬破了下唇却没吭一声。
“好了。”桑颖用纱布包扎好伤口，抬头对上莫小雨警惕的眼神，”接下来三天别碰水。”
彩虹色头发垂在女孩苍白的脸侧，眉钉在浴室灯光下闪着冷光。”为什么帮我们？”她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你认识那个混蛋，就该知道我们是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污点。”
浴室外传来莫莉压抑的咳嗽声。这间位于城郊的公寓是郑叔安排的，比她们原来的住处安全——昨晚那帮高利贷打手差点把门砸烂时，桑颖刚好赶到。
“我需要你帮忙。”桑颖直视女孩的眼睛，决定赌一把，”对付周明辉。”
莫小雨瞳孔骤缩，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水果刀。”你是他仇人？”
“比仇人更糟。”桑颖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疤，”这是他三个月前送我的礼物，当时他说这是爱的印记。”
事实上，这是前世周明辉在她试图逃跑时留下的刀伤。重生后这道疤居然还在，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莫小雨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烟头烫痕：”去年他派人来’警告’我妈时留下的。”女孩冷笑，”看来我们有个共同爱好——收集周家的’纪念品’。”
桑颖心脏狂跳。这比预期顺利太多，莫小雨对生父的恨意远超想象。她正想回应，手机突然震动——桑煜发来紧急消息：「董事会提前到今早九点，陈立要推新供应商」
距离会议开始只剩四十分钟。桑颖快速收拾医药箱：”我得走了。这里有食物和现金，有任何情况按快捷拨号1。”
“等等！”莫小雨拽住她衣角，从床头抽屉摸出个U盘，”我妈以前在周家酒店做财务，这是…一些你可能用得着的东西。”
U盘外壳上贴着褪色的标签：2009年12月-特殊账目。
桑颖攥紧U盘，喉咙发紧。2009年12月，正是父亲开始调查周氏集团的时间点。
桑氏集团顶层会议室剑拔弩张。
“永昌已经失信，我们必须立即签约新供应商！”陈立敲着投影屏幕上的数据图表，”隆盛给出的价格比市场低15%，今天不签就作废。”
桑颖悄悄推门而入，在桑煜身边坐下。弟弟递来一份文件，上面潦草写着：「隆盛是空壳公司，背后股东与周氏有关联」
她点点头，目光扫过会议室——七位董事中有三位在频繁看手机，两位明显心不在焉。只有王叔和另一位元老皱着眉翻看资料。
“我认为需要更多调查。”桑煜站起来，声音还带着变声期后的沙哑，”隆盛成立仅八个月，却声称能承接我们60%的原料供应，这不合理。”
陈立推了推金丝眼镜：”商场讲究时机。令尊在世时最擅长抓住机遇。”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桑颖，”还是说，小桑总不相信我们专业团队的评估？”
会议室温度骤降。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质疑桑煜经验不足，同时暗示桑颖不配插手公司事务。
桑颖轻轻按住弟弟发抖的手，站了起来：”陈总说得对，商场讲究时机。”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所以我连夜做了些功课。”
投影屏切换到她准备的幻灯片。第一页是隆盛工商登记信息，法人代表名字被红圈标出——黄志强。
“这位黄先生，”桑颖点击下一页，”去年还是周氏集团采购部副经理。”再下一页，是隆盛与三家公司的资金往来图，”有趣的是，这三家都是周氏的子公司。”
陈立脸色开始发青。
“更巧的是…”桑颖调出最后一份文件，这是今早莫小雨给的U盘里找到的，”去年周氏内部审计报告第47页显示，黄志强因’不当操作’被开除。”她放大关键段落，”但被开除前两周，他经手了价值三千万的原料采购，供应商是…”
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屏幕上那个被高亮的名字：隆盛贸易有限公司。
“不可能！”陈立猛地站起，”这份报告是周氏内部——”
他突然住口，但已经晚了。桑颖微微挑眉：”陈总怎么知道这是周氏内部文件？我还没说来源呢。”
老董事王叔重重拍桌：”陈立！你最好解释清楚！”
混乱中，桑颖注意到财务总监林曼正悄悄删除手机里的什么。前世这位”林姨”总是给她带进口巧克力，后来才知道每颗糖里都含微量雌激素——周明辉不希望桑家有后代。
“各位。”桑颖提高声音，”我提议暂时搁置更换供应商的议题，同时成立调查组彻查永昌与隆盛的关系。”她看向桑煜，”作为过渡方案，小桑总已经联系到两家可靠供应商，可以保证生产不受影响。”
董事会以5:2通过提案。散会时，陈立经过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你父亲没教会你，商场如战场，太聪明的人容易出意外。”
桑颖微笑：”巧了，我父亲还说过，最先跳出来的叛徒往往不是最危险的那个。”
走廊转角，桑煜一把拉住她：”那份周氏审计报告哪来的？我们的人根本拿不到这种——”
“秘密。”桑颖眨眨眼，转移话题，”你刚才表现得很好，爸会为你骄傲。”
少年耳尖泛红，却还强装严肃：”少来。那个U盘…”他忽然压低声音，”是周明辉的私生女给的？”
桑颖心头一跳。她忘了桑煜有多敏锐。”暂时别告诉郑叔。”
“你疯了？万一那女孩是周家设的局——”
“她锁骨上有周明辉烫的烟疤。”桑颖打断他，”没有人会对自己女儿做这种事，除非是禽兽。”
桑煜表情变得复杂。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下周季度审计，我需要你一起参加。”顿了顿，又补充，”…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桑颖眼眶发热。前世此刻，她正被周明辉哄着签下第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而桑煜因为反对被她骂”冷血”。
午夜的安全屋里，莫小雨盘腿坐在地毯上啃苹果，眼睛盯着桑颖笔记本电脑上的数据流。
“所以你现在是女总裁了？”女孩嗤笑，”穿得像个银行职员。”
桑颖松开盘了一天的发髻，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今天谢谢你那个U盘，它救了公司几千万。”
“别谢太早。”莫小雨调出另一个文件夹，”我妈说这些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屏幕显示出一系列模糊的扫描件——手写账本页，每页右下角都有个微型蝴蝶标记。桑颖屏住呼吸，这正是父亲生前追查的”蝶账”，周氏集团二十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
“2009年12月…”莫小雨点开其中一页，”看这个。”
桑颖瞳孔骤缩。账目显示一笔五百万的支出，收款方代号”S”，备注栏写着”桑园项目首付”。这正是父亲开始调查周家的时间点。
“还有更劲爆的。”莫小雨嚼着苹果调出另一页，”上个月的新条目。”
最新记录显示两周前有一笔三百万支出，收款方是”L”，备注”永昌善后”。桑颖浑身发冷——永昌原料厂火灾根本不是意外！
“你妈从哪得到这些？”
“她当年在周家酒店做会计，负责’特殊账目’。”莫小雨声音平淡，”后来发现怀孕，想用这个保命。结果…”她扯开衣领露出烟疤，”周家根本不在乎多一个私生女。”
桑颖轻轻触碰那些电子文件，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父亲当年的愤怒与困惑。他一定也发现过这些蛛丝马迹，却来不及拼出全貌就…
“我需要见你母亲。”
莫小雨摇头：”她怕周家人怕得要死，连我都不告诉原件藏在哪。”女孩突然凑近，身上带着廉价洗发水的柠檬味，”但我可以帮你偷出来。”
“太危险了！”
“比每天被高利贷追杀危险？”莫小雨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我有条件——我要亲眼看着周明辉完蛋。”
窗外一道车灯扫过，照亮女孩眼中与年龄不符的恨意。桑颖想起前世自己最后时刻的眼神——大概也是这样，像困兽般绝望又凶狠。
“成交。”她伸出手，”但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莫小雨用力握住她的手：”合作愉快，老板。”停顿片刻，又小声问，”你真的被他…用刀割过？”
桑颖卷起袖子，那道疤在台灯下泛着淡粉色。这是重生后她最困惑的事——身体保留了前世的部分伤痕，仿佛在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下次告诉你我是怎么报复的。”她轻声说，这是谎话，她还没开始真正的报复。
莫小雨却眼睛发亮：”酷！我要在他车上泼油漆，再把他那些名牌西装全烧了！”
少女滔滔不绝地列举各种幼稚的报复手段，桑颖微笑着听，心里想的却是U盘里那个神秘的”S”。父亲知道这个代号代表谁吗？为什么付款时间恰好在开始调查周家前后？
手机突然震动。郑叔发来消息：「查到了，周明辉上周接触的留学中介专门处理’问题青少年’，有封闭式管理学校背景」
桑颖手指发冷。周明辉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要补偿私生女，他是想把莫小雨关起来——就像前世他把她关进精神病院一样。
“小雨，”她打断女孩的复仇幻想，”周明辉最近是不是派人找过你？说要送你去国外？”
莫小雨表情瞬间凝固：”你怎么知道？”
“猜的。”桑颖合上电脑，”记住，无论他们开出什么条件，绝对不要单独跟周家的人走。答应我。”
女孩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但看到桑颖严肃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
凌晨三点，桑颖轻手轻脚离开安全屋。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是桑煜，穿着连帽衫，手里拎着两杯咖啡。
“就知道你在这儿。”他挤进电梯，递过一杯咖啡，”董事们吵翻天了，王叔坚持要你进审计委员会。”
桑颖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陈立什么反应？”
“气得提前离席。”桑煜啜了口咖啡，”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林曼阿姨私下找我，说陈立最近常和周氏的人打高尔夫。”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昏暗灯光下，桑颖突然发现弟弟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下巴冒出淡青色胡茬。前世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小煜，”她脱口而出，”明天开始跟我一起晨跑吧。”
“啊？”少年一脸错愕。
“你肺活量太差，上次董事会发言中途都喘气了。”这是借口。真实原因是前世桑煜在”意外”身亡前两周，曾抱怨过胸口闷痛却没人当回事。
桑煜嘟囔着”女人真麻烦”，却悄悄调整步伐与她同步。走向车子的路上，他突然说：”那个私生女…别太相信她。”
“我知道风险。”
“不，你不明白。”桑煜停下脚步，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周明辉的生日是1999年12月24日，但莫小雨手臂上纹的日期…”他深吸一口气，”是2000年1月7日。”
桑颖浑身血液凝固。两周的时差，正好是圣诞假期——周氏集团每年账目盘点的日子。
“你查她了？”
“当然。”桑煜解锁车门，”她可能是把钥匙，也可能是颗炸弹。姐，别一个人扛所有事。”
车内弥漫着沉默。桑颖望着窗外飞驰的夜色，思绪翻腾。莫小雨故意说错纹身日期是在测试她？还是那串数字另有含义？而”S”究竟代表谁…
手机再次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一张周明辉与陈立在高尔夫球场的合影，拍摄时间是今天下午。没有文字，只有照片角落镜面反光中，一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正举着相机。
那指甲样式桑颖认得，是林曼最爱的法式美甲，只是这次，甲缘沾着些许暗红，像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