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妍西的心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木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贺妍西，”他慢条斯理开口，“救命之恩，是恩。恩情是债，需要偿还，偿清了便两不相欠。你希望我们之间是可以算得清的账吗？”
他的反问，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在她心底激起层层涟漪。
没等她回答，他又继续道：“至于医术，你的专业能力，我很欣赏。但榕城乃至全世界，优秀的医生有很多。如果我只是需要一个能缓解头痛的工具，你认为，我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的话，平静、克制，却带着一种斯文又不容置喙的张力。
贺妍西彻底乱了方寸，如果都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
她不敢再想下去。
似乎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混乱，霍祈曜倾身向前。
车内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靠近，瞬间变得更加逼仄。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他独有的男性气息，强势地将她包裹。
他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从她紧握的手中将那个紫檀木盒拿了出来。
然后，他又将木盒重新放回了她的掌心，再用他温热的大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合拢，包裹住。
他的掌心干燥而滚烫，像一团无声的火焰，要将她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贺妍西，”他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耳语，“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很吵。我的大脑，从学会思考那天起就从未真正停歇过。”
“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家族里的明争暗斗，每一个决策背后都牵扯着无数人的利益和命运。我习惯了算计，习惯了权衡，当然也习惯了孤独。”
“但是，”他话锋一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安静。”
“你不是一笔需要偿还的恩情，也不是一件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他看着她颤动的睫毛，一字一句，清晰地，为这场博弈，落下了最后的定论。
“你只是……那个例外。”
贺妍西的大脑“轰”的一声彻底停止了运转。
霍祈曜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松开手，缓缓坐回原位，恢复了安全距离。
“很晚了，”他用已经恢复如常的平稳声线说道，“上去吧，好好休息。”
–
这天晚上，贺妍西自顾无暇，也分不出精力思考她与霍祈曜的未来走向，因为回家不久，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是她在港城大学医学院读博的闺蜜李薇薇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夹杂着哭腔的咆哮。
“西西！我要死了！我活不下去了！张哲那个王八蛋要跟我分手！”
李薇薇是典型的“恋爱脑”女孩，善良、热情，人不坏，但人生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围绕着她的男朋友旋转。
“他……他把我东西都扔出来了！说我太黏人，说他累了……呜呜呜……我一个人在港城无亲无故，我只有你了！西西，我心好痛，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你能不能来陪陪我？我怕我会做傻事……”
听到东西都扔出来了和做傻事，贺妍西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李薇薇爱夸张，但也怕她在异乡真的钻牛角尖。
今天是周六，上周她连值了两个24小时班，刘主任特意多给她三天调休。
“你别胡思乱想！我这会就订高铁票，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把地址发我！”
她打开购票软件，这会的高铁已经停运，她买了第二天一大早的。
又陪着李薇薇说了好久的话才挂断电话。
第二天，她一早就踏上去港城的高铁，可是，当她终于辗转站到李薇薇位于坚尼地城的公寓楼下时，李薇薇的电话却打不通了。
贺妍西不断地尝试用各种社交软件联系李薇薇，在手机电量告罄前，终于看见李薇薇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从楼里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正是她口中“王八蛋”张哲。
“西西，对不起啦！”薇薇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个……我们……我们又和好了。他求了我一上午，说他不能没有我。”
张哲也尴尬地挠了挠头：“妍西，真是不好意思，害你特地从榕城过来。”
贺妍西站在原地，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看着眼前这对情侣，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的局外人。
“……和好了就行。”她扯了扯嘴角。
“哎呀，西西，你大老远来了，今晚就住我这吧！”李薇薇热情地邀请，随即又有些为难地补充道，“就是……我这里是开放式的一室户，只有一张床，可能要委屈你睡沙发了……”
贺妍西看了一眼恨不得黏在李薇薇身上的张哲，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去找个酒店住，你们俩好好过二人世界吧。”
这一折腾已经是傍晚，贺妍西一天没吃东西，她找了家茶餐厅，又在茶餐厅隔壁的商行买了一个充电宝。
傍晚的港岛，华灯初上，霓虹璀璨。
贺妍西无暇欣赏，只想解决今晚的住处问题。
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大概由于正值一个国际展览会，港岛中心区域稍微像样点的酒店早已被预订一空。
剩下的不是价格高得离谱，就是她一个人根本不敢去住的地方。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个个“订满”的字样，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在这座繁华高效，却又疏离得让人心慌的城市里，她像一座漂浮的孤岛。
她鬼使神差想到一个人，
——霍祈曜。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随即她立刻掐灭，觉得这太疯狂了。
为这种私事去麻烦他，显得太不知分寸。
可夜色越来越深，她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那种身在异乡的不安全感愈发强烈。
最终，在自尊与安全感的反复拉扯下，她认命了。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敲下了一行字。
【霍先生，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因为一点私事临时来了港城，现在遇到一点意外没有订到酒店。请问，您是否可以推荐一些安全的住处，我自己处理预订和费用。万分感谢。】
信息发送出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他的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贺妍西吓了一跳，连忙接起。
“在哪儿？把定位发我。”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一刻，她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茶餐厅门口。
陈森快步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贺小姐，让您久等了。”
“麻烦你了，这大周末的，真是不好意思。”贺妍西真心实感道谢。
到地方后，陈森告诉她，
“先生最近不在港城，这是他在金钟太古广场公寓的一间套房，安保和私密性都很好，环境也很清静，一般的生活用品都有，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您直接找管家，或者找我也可以。”
贺妍西连忙摆了摆手，“我没那么多讲究的，我就叨扰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陈森不置可否，又关照了几句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