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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天,乡卫生所简陋的病房里,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老阿妈醒了过来,她看到守在床边、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盛以清,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想起了昨夜的事,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卫生所的医生和会些汉语的护士试图帮老阿妈联系家人。然而,当问及子女时,老阿妈却连连摆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骄傲与不愿打扰的神情,用藏语夹杂着生硬的汉语词汇费力地解释:

“不麻烦,不麻烦……儿子,出家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个方向,仿佛那里有座神圣的殿堂,“忙,法会,大的法会……不能打扰。”

她不愿意联系她唯一的儿子,只因儿子是出家人,正在参与重要的宗教活动。这份虔诚的、近乎固执的体谅,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盛以清看着老阿妈坚韧又孤独的眼神,看着她因为不愿给儿子添麻烦而选择自己承受伤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想起了那个同样身披绛红、似乎总是承载着太多目光与责任的身影。

“阿姨,”她走上前,握住老阿妈粗糙的手,用尽量清晰的普通话,配合着温和的笑容说,“没关系,您好好养伤,这几天,我照顾您。”

老阿妈似乎听懂了“照顾”这个词,她反手紧紧握住盛以清的手,眼眶湿润了,嘴里不停地念着“突及其(谢谢)”。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盛以清在完成必要的项目工作后,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泡在了卫生所。

她给老阿妈带来软糯易消化的清粥小菜;在她口渴时,用小勺子一点点地喂她喝水。

她没有丝毫嫌弃,动作自然而耐心。她们语言不通,交流大多依靠手势、眼神和微笑。有时盛以清会指着窗外的鸟,或者自己画图的素描本,试图给老阿妈解闷;老阿妈则会指着自己袍子上的纹样,或者喃喃地念一段经文,像是在为她祈福。

一种超越语言和民族的、纯粹的情感,在病床前静静流淌。

老阿妈看盛以清的眼神,从最初的感激,渐渐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疼爱。她会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盛以清的手背,眼神慈祥得像在看自己的女儿。

盛以清在这份质朴的温情里,也找到了某种心灵的慰藉。照顾这位坚韧、善良、虔诚的老人,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生活中的那些复杂纠葛,感受到一种简单的、付出的快乐。

直到老阿妈伤势稳定,可以出院回家休养的那天,她紧紧拉着盛以清的手,不停地说着祝福的话。

盛以清将老阿妈送回了家,拜托了邻居偶尔照看,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几天后的傍晚,盛以清结束了一天在野外的勘测,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酒店房间。刚走到门口,她就愣住了。

房门外整齐地堆放着一堆东西——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装着新鲜的糌粑面,散发着青稞特有的醇香;一大块用油纸包好的、色泽金黄的酥油;几包风干牦牛肉干;甚至还有一小罐珍贵的、自家酿的野蜂蜜。东西不算名贵,却都是藏地人家最实在、最真诚的心意。

在这些东西最上面,放着一张折叠的纸条。盛以清拿起打开,上面是用汉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四个字:

“扎西德勒”

落款是:桑吉。

是那位老阿妈。

看着这堆满载着心意的特产和那张简单的纸条,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盛以清的心头,驱散了整日的疲惫和寒意。她仿佛能看到桑吉阿妈佝偻着身子,仔细地将这些东西打包好,又费力地写下那句吉祥的祝福,然后步履蹒跚地送到她酒店门口的样子。

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牛皮纸袋,鼻腔里满是食物质朴的香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哟,清清,你这是干啥好事了?收这么多‘贡品’?”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同住一层楼的秦振闵也刚回来,看到这阵仗,忍不住抱着手臂打趣道。

盛以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是之前帮过的一位阿妈送来的。”

秦振闵走近了些,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又看了看盛以清脸上那不同于平日工作状态的柔和神情,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结下善缘了。这位阿妈人很实在。”他顿了顿,略带感慨,“在这地方,能收到当地人这么实在的礼物,不容易。说明人家是真把你放在心上了。”

“嗯。”盛以清轻声应道,心里那份暖意更浓了些。

她小心地将这些沉甸甸的心意一样样搬进房间。酥油的奶香、糌粑的麦香、肉干的咸香渐渐弥漫在酒店标准化的空气里,奇异地带来了一种“家”的安稳感。

她给桑吉阿妈发了条信息,用简单的汉语加上翻译软件,表达了感谢,并叮嘱她不要再辛苦送东西,注意身体。

很快,阿妈回复了一段语音,点开是老人爽朗的笑声和一连串快速的“哦呀哦呀”藏语,虽然听不懂,但那欢快的语调足以传达她的心情。

盛以清将那块酥油小心地收好,捏了一小撮糌粑面放入口中,干香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

在这寒意渐深的藏地,这份来自老阿妈的“扎西德勒”和沉甸甸的食物,像一簇小小的、温暖的火焰,照亮并温暖了她内心某个孤寂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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