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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包厢里一片静谧。

墙上的欧式挂钟忘了上弦,指针卡在九点三十分,黄铜钟摆悬在半空,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像根凝固的针。

许之绫独自坐在那片属于他的余温尚未散尽的座位上,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甚至堪称完美的微笑,然而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眸深处,已无法抑制地翻涌起被当众羞辱的难堪与冰冷的怒意。

祁璟珩刚走到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尽头,修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电梯的下行键。

身后,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打破了走廊的静谧,由远及近,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与不甘。

他没有回头,只是按键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祁璟珩!”

许之绫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压抑着即将破闸而出的怒火与委屈。她几步冲到他身后,竟不顾仪态地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高级西装面料下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紧,袖口也起了褶皱。

“你就这样走了?”她仰头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拔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让我以后在他们面前怎么自处?!我的脸往哪儿放!”

祁璟终于缓缓侧过身,目光垂下,冰冷地落在她紧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碍眼的附着物。

许之绫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寒意刺得心头一缩,抓着他的手下意识松了些许力道。她深吸一口气,逼回眼眶泛起的湿意,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带上了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

“璟珩,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就算……就算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看在我从小跟你后面跑的份上,你何必做到如此绝情的地步?到底是我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还是……”她的话语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猜疑和不甘,“因为别的什么人?”

“叮——”

电梯恰好抵达,金属门无声地滑开,轿厢内橘黄色的暖光倾泻而出,像一道界河,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冰冷气氛骤然切割开来。

祁璟珩这才抬眼看她,双眸如同淬了寒冰,他平静地、甚至堪称礼貌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桎梏中抽离。

“第一,我与你不熟,你从小跟着后面跑的玩伴不是我,是璟屿,我同你没有什么交情可言;第二,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我不会联姻,更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感情,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第三,我不喜欢你这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却字字如冰锥,刺入人心。

他迈步踏入电梯,转身,面向门外僵立的她。在光洁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即将彻底隔绝两人视线的前一刹那,他的声音再次清晰传出,冷酷而精准,如同最终判决,彻底击碎了她所有残存的幻想与期待:

“许小姐,请自重。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金属门无情地合上,倒映出许之绫瞬间煞白的脸。她僵在原地,听着电梯下行的微弱声响,走廊里奢华的壁灯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她急促而混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无限回响。

她的手指松开,又缓缓攥紧。眼底最后一点湿润的水汽被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坚硬的暗光。

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毫无表情的脸,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帮我查个人,所有和祁璟珩近期有过不寻常接触的女人,一个都不要漏掉。”

夜色中,黑色的迈巴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公寓地下车库专属的静谧车位。

祁璟珩推开沉重的车门,带着一身室外清冽的夜气与应酬残留的酒气踏出。他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定制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昂贵的腕表。

他推开家门。

预想中扑面而来的、属于他独居时代的、那种空旷冰冷的黑暗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玄关处一盏精心设计的暖黄色壁灯散发出的柔和光晕,驱散了入口处的阴影,也微妙地打破了这间顶层公寓惯有的、不近人情的绝对寂静。

那光线温柔地铺洒在地板上,清晰地勾勒出他刚刚踏入的、修长而略显疲惫的身影。

祁璟珩弯腰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开阔却空无一人的客厅。整个空间依旧安静,只能听到中央空调系统维持恒温时发出的、近乎催眠的微弱送风声。

然而,就是这样一盏本不该亮起的灯,却让这片绝对的安静里,凭空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人间的烟火气。

他面无表情地松了松领带结,又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能卸下一些紧绷了一整晚的社交面具,以及那附着在皮肤上的、若有似无的酒气与疲惫。

男人习惯性地朝着厨房的冷藏柜走去,意图取一瓶冰水,却在经过宽敞的中岛台时,脚步蓦地停驻。

那个线条极简、通常只作装饰用的嵌入式电饭煲,此刻屏幕竟亮着幽幽的绿光,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两个字——“保温”。

他略微蹙眉,带着一丝疑惑,伸手打开了盖子。

一股温热湿润的水汽立刻混合着一股清甜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周遭微凉的空气。锅胆内,并非米饭,而是盛着清透的琥珀色液体,在厨房隐藏式灯带的映照下,漾着温润的光泽。

他舀了一些到玻璃杯中,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微凉的指尖,不烫也不凉,令人舒适。

他端起杯子,蜂蜜特有的天然甜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有效地冲淡了他呼吸间残留的、那属于威士忌的凛冽酒气。

他没有立刻喝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摇晃的液体上,看着顶灯光线在水面上投下的细碎光斑,随着涟漪轻轻晃动。

这间公寓,是他一手打造的、绝对私人的王国。这里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件物品,甚至空气的温度与湿度,都严格遵循着他的习惯与偏好,精准、冰冷、高效,如同他本人。

而眼前这杯蜂蜜水,是第一次,有一样东西,以这样一种完全在他预设和掌控之外的方式,出现了。它不属于合同上任一条款的约定,也并非那份冰冷协议所要求的任何义务。它就这样安静地、毫无征兆地、以一种近乎温和的入侵姿态,出现在了他壁垒森严的生活里。

静默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将杯子递到唇边,将那温热的液体缓缓饮尽。恰到好处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妥帖地安抚了被酒精略微灼伤的胃壁,带来一种陌生却并不令人排斥的舒适感。

他将空杯放入水槽,水流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转过身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次卧那扇紧闭的房门,视线在那扇门上停留了数秒,眼神深邃如同窗外的夜,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被外人窥探的情绪。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收回目光,熄灭了那盏为他而亮的壁灯,将一切重新归于他熟悉的、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祁璟珩走进主卧,厚重的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他与门外那个多了一丝陌生暖意的空间彻底隔绝。他没有开灯,任由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为室内奢华的陈设镀上一层朦胧而冰冷的银边。

黑暗中,他闭上眼,感官却变得格外敏锐。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抹过于甜腻的蜂蜜味道,与今晚饮下的威士忌的醇烈迥然不同,是一种……带着笨拙生疏的暖意。

“多此一举。”他在心里冷嗤一声。协议里从未要求过这种无谓的“关怀”,他也不需要。这种超出条款范围的举动,只会打乱既定的界限,平添不必要的麻烦。他习惯于掌控一切,精准地计算每一分投入与产出,而沈妤昭今晚的行为,像一个无法归类的变量,突兀地插入了他的运行程序。

他试图将那份甜腻的触感从脑海中驱散,转而复盘今晚的应酬,那些数字、条款、利益的博弈才是他熟悉的领域。然而,思绪却像不受控的指针,一次次滑向那盏亮着的壁灯,和那杯温度恰到好处的蜂蜜水。

她为什么这么做?是出于一种廉价的讨好?还是试图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模糊交易的本质,换取更多?又或者……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对“室友”的礼貌?

每一种推测都被他迅速而冷静地剖析、否定。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场明码标价的交易里。任何超出合同的行为,都必然隐藏着某种目的或期待。

然而,胃里那片被温热液体熨贴过的区域,却顽固地传递着一种生理上的舒适感,与他理智上的排斥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让他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翻了个身,昂贵的床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黑暗中,他深邃的目光投向墙壁的方向——那是次卧的位置。仿佛能穿透隔音良好的墙体,看到那个打破他绝对秩序的存在。

她似乎很懂得如何保持距离,除了这杯水,没有再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这种知情识趣,本该让他满意。

可为什么,那杯水的温度,却比今晚宴会上任何一句奉承的话,任何一个刻意的笑容,都更清晰地印在他的感知里?

最终,他将这一切归因于对计划外事件的天然不适,他重新收敛心神,将所有无关的情绪剥离,如同关闭一个个不必要的程序窗口。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仿佛已经将那个意外的变量成功纳入了可控范围。只是在那沉入睡眠的前一刻,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还在回味那玻璃杯传来的、与他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温热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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