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一把把金色的刻刀,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精确地雕刻出几道明亮的光痕。
祁璟珩从主卧出来,身上只随意系着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袍,带子松松垮垮,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他刚洗过澡,墨黑的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的线条滑落,没入睡袍的领口,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气息,混合着剃须水的淡淡冷冽。
他习惯性地走向餐厅,准备像往常一样,用一杯黑咖啡唤醒沉寂的感官。然而,脚步却在踏入餐厅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住了,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清香。
目光所及,那张宽大的餐桌上,竟然整齐地摆放着两份早餐。煎得边缘微焦、中心溏心的太阳蛋,几片煎得恰到好处、滋滋冒过油的培根,还有两片烤成金黄色的吐司。旁边,一杯温牛奶和一杯冒着滚滚热气的黑咖啡各自守着一份餐盘。
其中一份,明显被动过一些,但吃得不多。而另一份,则完全原封未动,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连椅子都被妥帖地推回了桌下,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准备它的人已经匆匆离开。
整个公寓里过分安静,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睡袍布料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自己略显突兀的呼吸声。
祁璟珩沉默地拉开属于他的那张椅子,坐下。骨节分明的手先端起了那杯黑咖啡,温度透过杯壁传来,是滚烫的,正好是他习惯的、近乎灼人的温度。
他拿起银质的刀叉,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轻轻切开了那份属于他的太阳蛋。金黄色的、半凝固的蛋液立刻缓缓地流淌出来,浸润了洁白的盘底。
这是第二次了。
昨晚是那杯恰到好处的蜂蜜水,今早是这份摆上桌的早餐。
这些细微的、带着烟火气的举动,像是不经意间投入他这潭冰冷静水里的石子。石子很小,甚至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却实实在在地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无法立刻平复的涟漪。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该是一纸条款清晰、权责分明的合同,用冰冷的数字和需求构筑起坚固的壁垒,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温度和情感交互。
祁璟珩沉默而又缓慢地用完了这份早餐,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起身后,他将自己用过的餐具仔细地放入洗碗机。目光扫过对面那份没怎么动的早餐,动作停顿了一下。
最终,他并没有去收拾它,而是任由它原封不动地摆放在那里,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证明着这个清晨,除了他之外,另一个人确实存在过,并留下了痕迹。
在他整理好西装,准备出门时,助理陈樹的电话准时打了进来,打破了公寓里最后的宁静。
“祁总,早上好,车已备好。另外,”陈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专业,但细微处透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昨晚许小姐那边似乎有些动作,她通过一些私人渠道,在打听您近期的行程安排,以及……一些可能的新联系人。”
祁璟珩正站在玄关的落地镜前,最后调整着领带结的手指,闻此言,微微一顿。镜子里映出他毫无波澜的侧脸,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知道了。”
他淡淡地应了三个字,听不出喜怒,仿佛听到的只是一则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
挂断电话后,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再次掠过餐厅方向,掠过那份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零零的早餐。
他打开厚重的入户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无声地自动合拢、落锁,精准地将满室残留的食物温暖香气,与那一丝若有似无、却挥之不去的微妙扰动,一同关在了这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协议构筑的空间里。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骤然撕裂了原本的宁静。一只价值不菲的骨瓷咖啡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深褐色的液体飞溅开来,污损了脚下昂贵的纯白色羊毛地毯,像一道突兀而丑陋的伤疤。
许之绫的经纪人王姐吓得浑身一激灵,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
许之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惯常在镜头前展现温柔笑意的漂亮脸蛋,此刻因无法遏制的愤怒而微微扭曲,精心描画的眼线勾勒出骇人的锐利弧度。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私家侦探发来的最新消息,那寥寥几行字,每一个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的眼球上。
“查不到?”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失控的颤抖:
“他祁璟珩是活在真空罩子里吗?他身边除了陈樹那个木头人,就再没有能出气的了?公寓、公司、常去的几个地方……一个女人!一个可疑的女人都挖不出来?!”
王姐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温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生怕再触怒她:“之绫,你先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祁总的行事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那真是铜墙铁壁,滴水不漏。我们的人真的尽力了,把他近期所有能查的行程都捋遍了,除了必要的商业应酬,真的……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女性出现。”
“尽力?这就是尽力?”许之绫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打翻了那杯水,玻璃杯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水渍迅速晕开一片。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昨晚祁璟珩看她时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那种毫不留恋、彻底切割的决绝态度,绝对不是因为什么该死的商业伙伴!那背后一定有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女人!
她在奢华的大平层客厅里来回踱步,细高的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张可能的面孔——圈子里那些家世相当的所谓名媛、最近试图往他身边凑的新晋小花、甚至是他集团里那些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女高管……但又被她一个个咬牙切齿地否定。
以祁璟珩那挑剔的眼光和冷硬的性格,那些人,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像一根深深扎进她心口的毒刺,伴随着嫉妒和不甘疯狂地滋生蔓延,搅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痛,坐立难安。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繁华却冰冷的城市天际线,眼神一点点变得阴鸷而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查不到,”她冷冷地开口,声音像是浸透了冰渣,既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王姐下达最终的指令,“不代表她就不存在。”
“既然他舍得花这么大力气把人藏得密不透风,”她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意,“那我就偏要看看,是什么天仙人物,值得他祁璟珩这么费心遮掩。”
说完,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最终停在了“祁家老宅”的号码上。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瞬间切换了面具,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甜美,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怯:
“福伯,是我,之绫呀。我最近得了一盒顶级的明前龙井,想着伯父伯母最爱茶了,明天下午想来拜访一下,顺便陪二老说说话,不知道他们方不方便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