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音重掌大权后,变本加厉地克扣芷兰苑用度,连每日汤药都直接断了,意图将沈芷宁逼入绝境。
这般清汤寡水的日子,一晃便是三日。
这日清晨,青黛将一碗稀粥和一碟酱菜摆在桌上,看着自家夫人尖瘦的下巴,心疼不已:“夫人,您近日只进这些汤水,身子如何扛得住?瞧您又清减了许多,再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沈芷宁却浑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清粥。
她如今是“病体”,清减些,面色苍白些,反倒更显逼真。
“无妨。府里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青黛忙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昨夜里凉,小少爷睡觉踢被子,着了凉。奴婢方才去取膳时,正撞见府医急匆匆往锦墨堂去了呢。”
谢子安病了?
沈芷宁执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一抹清浅而冰寒的笑意浮上唇角。
机会,来了。
是夜,月凉如水。
沈芷宁竟用刺骨的冷水沐浴。
“夫人不可啊,这水冰寒刺骨,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青黛扑上去想拦住她。
沈芷宁却已掬起一捧冷水,淋在肩头,寒意激得她微微一颤,目光却愈发清亮锐利。
“柳惜音猖狂了三日,谢衡也逍遥了三日。他们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装聋作哑,日子过得倒是‘蜜里调油’。这侯府太过‘平静’了,总得给他们添点‘事’做,不是吗?”
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仿佛在布下一枚绝妙棋子。
“不断腕,何以求生?不置之死地,如何后生?”
“他们既想看我‘病’,那我便‘病’给他们看。而且,要病得惊天动地,病得人尽皆知!”
说罢,她不再犹豫,用冷水仔细擦拭全身。
随后,她竟穿着湿透的寝衣,推开窗户,任由深秋的寒风吹了整整半夜。
青黛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却知夫人谋划已定,只能咬着唇默默垂泪。
翌日清晨,沈芷宁毫无意外地发起了高热,额头滚烫,双颊潮红,整个人昏沉无力。
青黛带着哭腔道:“夫人,奴婢这就去请府医。”
沈芷宁艰难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微弱:“青黛,按计划行事,记住,若在府医住处寻不到人,便直接去锦墨堂,他定然在给谢子安诊脉。届时,你便……如此这般,可记住了?”
青黛重重点头,眼神坚定:“夫人放心,奴婢记住了!”
青黛急匆匆出了芷兰苑,一路小跑穿过抄手游廊,朝着位于侯府东南角,专供府医居住的院落奔去。
她眼圈通红,神色仓皇,引得沿途洒扫的丫鬟小厮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那不是芷兰苑的青黛姐姐吗?怎的急成这样?”
“还能为什么?定是为了夫人呗!”
“唉,夫人本就病着,表小姐竟还断了汤药份例,这几日天冷,夫人的病怕是更重了……”
众人脸上皆是不忿之色。
想起夫人掌家时,份例充足,赏罚分明,他们的日子何等舒心。
如今这柳表小姐掌权,活计多了,吃食差了,月钱还少了。
若非身契捏在府里,他们早就另谋出路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众人又见青黛去而复返,这次她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都带了颤音:
“你们可曾见到府医?夫人病得厉害,起了高热,人事不省了!”
下人们见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也纷纷跟着着急。
“青黛姐姐,我方才瞧见府医往锦墨堂方向去了!”
“对对!小少爷昨日着了凉,府医定是在那儿呢,你快去!”
青黛道了声谢,提起裙摆又疯了一样冲向锦墨堂。
锦墨堂内。
谢子安只是轻微鼻塞,正窝在柳惜音怀里撒娇。
柳惜音听闻青黛来请府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慢悠悠道:“子安身子不适,府医走不开。让她回去等着。”
青黛被拦在房门外,闻言“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哭声凄切:“表小姐求求您了,夫人她高热惊厥,情况危急,耽搁不得啊!求您让府医去看看吧!”
柳惜音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磕头不止的青黛,心中快意无比,语气却故作无奈:
“哎呀,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子安年纪小,病情瞬息万变,府医需得时时看顾。姐姐身子素来‘强健’,想必能撑得住。来人,把她‘请’出去,莫要惊扰了少爷静养!”
立刻有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哭喊挣扎的青黛架起,直接丢出了锦墨堂的院门。
厚重的院门“嘭”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任她如何拍打哭求,里面都再无回应。
室内,谢子安仰着小脸,天真地问:“娘亲,是不是那个坏女人死了,你就能永远和爹爹在一起了?”
柳惜音温柔地抚摸他的头:“是啊,她死了就没人能抢走娘亲的位置了。”
“那让她快点死吧,我才不要她当我娘亲!”谢子安稚嫩的声音吐出最恶毒的话语。
一旁垂手侍立的府医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而静立角落的芸香低垂着眼眸,掩去其中凛冽的寒光。
胆敢如此谋害娘娘,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院外围观的下人见此情景,无不心寒,皆为沈芷宁感到不公。
“怎么办?怎么办?”青黛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绝望无助。
一个心善的小丫鬟凑过来,低声道:“青黛姐姐,表小姐这是铁了心要磋磨夫人,府医您是请不走了,不如……不如去外面请个大夫吧!”
青黛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光亮。
她立刻爬起身,不管不顾地朝着府外冲去。
不久,长安街最大的“济世堂”医馆前,便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发髻散乱、泪痕斑驳的丫鬟冲进店内,扑通一声跪在坐堂的老大夫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她快不行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满堂皆惊。
有等候的病人不满道:“哎!你这丫头好没规矩,我们都排着队呢,凭什么先给你家夫人看?你家夫人是谁啊这般金贵?”
青黛抬起泪眼,声音哽咽却清晰:“我家夫人是永宁侯世子谢衡的正妻!”
此言既出,满堂皆惊。
永宁侯世子谢衡?
那不是京城有名的“宠妻”典范吗?
成婚三年无子也不纳妾,传为佳话。
虽近日有些风言风语,可大多数人仍觉得他是难得的良人。
“永宁侯府难道没有府医吗?”有人疑惑道。
“府医……”青黛的眼泪落得更凶,“府医被掌家的表小姐扣下了,表小姐不仅断了夫人的汤药,如今连大夫都不许请,夫人她高热不退,已然惊厥,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偷跑出来……”
说着,她掏出几块碎银子,捧到老大夫面前,“大夫,这是我家夫人的嫁妆银子,都给您!求您救救她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医馆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骇人听闻的内宅阴私惊呆了。
永宁侯府?
表小姐掌家?
苛待正妻?
断了汤药?
正妻看病,还需要用自己的嫁妆请大夫?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震碎三观!
先前那质疑的汉子顿时面红耳赤,讪讪道:“竟、竟有这等事……姑娘你快起来,先给你家夫人看,救命要紧!”
老大夫也面露骇然与怜悯,连忙起身:“快!药童,拿上药箱!救人如救火,快随这位姑娘去!”
青黛泣不成声,连连磕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家!”
她领着大夫,在无数道震惊、同情的目光中,飞快地奔向永宁侯府。
而她带来的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随着医馆内的众人,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