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深秋总带着刺骨的湿冷，尤其是深夜。苏晚走出写字楼大门时，冷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却还是觉得寒意从领口钻进去，顺着脊背往下滑。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路灯的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倒影，像打碎的月亮。
这是她连续第四周周三加班，也是最晚的一次。陆哲下午突然说 “开园仪式的宣传视频脚本要改，你留公司整理修改意见”，可直到晚上十点，他才把一份潦草的手写脚本扔给她，上面只有几行模糊的字：“要温馨，要体现情侣默契，加光影设计元素”。她对着这份脚本坐了三个小时，连修改的方向都摸不清，陆哲却关在办公室里接了一晚上电话，偶尔出来催一句 “快点，明天就要给制作方”，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苏晚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前走，每一步都觉得沉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沈砚发来的消息，发送时间是晚上十一点：“还没结束吗？我在弄堂口的路灯下等你，带了热汤。”
她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这几周加班，沈砚几乎每次都会等她，有时在便利店，有时在弄堂口，手里总带着热乎的东西 —— 关东煮、银耳羹、生姜茶，都是她随口提过喜欢的。她回复：“马上到，你别冻着，先去便利店等我。”
“没事，我穿了厚外套，就在这儿等。” 沈砚很快回过来，还附了一张照片：路灯下，他穿着那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脚边放着一个帆布包，里面大概是给她准备的暖水袋。
苏晚加快脚步，走到弄堂口时，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沈砚靠在路灯杆上，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看手机，又像是在发呆。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眼睛在夜色里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怎么这么晚？冻坏了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指尖带着羽绒服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陆哲临时让改脚本，没给具体要求，耗到现在。” 苏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连笑都扯不开嘴角，“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一个小时。” 沈砚把保温桶递给她，“炖了排骨汤，加了玉米和胡萝卜，你趁热喝。” 他又从帆布包里拿出暖水袋，塞进她手里，“灌了热水，捂捂手。”
苏晚接过保温桶，打开盖子，热气带着肉香飘出来，暖得她鼻子发酸。她低头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汁滑进胃里，像是有暖流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舒服得让人想叹气。“谢谢你，沈砚。” 她的声音闷闷的，“每次都让你等我，还麻烦你做这些。”
“不麻烦。” 沈砚走在她旁边，帮她拎着包，“你一个人加班到这么晚，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声音轻了些，“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脸色越来越差，黑眼圈也重了。”
苏晚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了一下：“还好，就是有点忙。下周开园仪式结束，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她满脑子都是开园仪式后的场景 —— 工作室装修完，能正式开工；拿到赵总那边的合作意向，就能摆脱陆哲的资金控制；到时候，她就能把五十万还给他，彻底和他划清界限。
这些期待像小火花一样，支撑着她熬过一个个疲惫的深夜，却没注意到沈砚眼底越来越深的担忧。
回到老洋房，沈砚帮她把保温桶洗干净，又烧了热水，看着她喝了感冒药才回自己房间。苏晚坐在阁楼里，看着桌上摊开的脚本，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拿起笔，想写点修改意见，可手却有点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下楼打开门，看到沈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幅卷起来的画。“这个给你。” 他把画递给她，“画了几天，想送给你。”
苏晚接过画，展开来。画纸是她之前给沈砚买的细纹水彩纸，上面画着一朵玫瑰 —— 不是他平时画的带荆棘的玫瑰，而是一朵蔫垂的玫瑰。花瓣是淡粉色的，边缘有点发灰，像是失去了水分；最让她在意的是，玫瑰的根部缠着一圈圈黑色的锁链，锁链的纹路很深，像是嵌进了根茎里，连土壤都被染成了深灰色。背景是暗色调的，只有玫瑰的花蕊处有一点微弱的光，却被锁链挡着，照不出来。
“这画……” 苏晚愣住了，她从没见过沈砚画这么压抑的画。
“我最近总梦见这样的玫瑰。” 沈砚的声音很轻，眼神落在画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它明明有能开花的力气，却被锁链捆着，连根都快被勒断了。” 他抬起头，看着苏晚的眼睛，“晚晚，你有时候就像这朵玫瑰，看起来在努力生长，可其实……”
他没说下去，却比说出来更让人心慌。苏晚捏着画纸的指尖有点发白，她知道沈砚是在担心她，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开园仪式和工作室，根本没心思细想画里的深意。“我知道你担心我，” 她勉强笑了笑，把画卷起来，“我会注意休息的，等忙完这阵就好。”
沈砚看着她，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别熬夜改脚本了。陆哲要是催，就说明天再弄，你身体要紧。”
“嗯，知道了。” 苏晚把画放在桌上，“谢谢你的画，我会好好收着的。”
沈砚走后，苏晚看着那幅画，心里有点乱。她知道沈砚的提醒不是空穴来风，可她现在没有退路 —— 工作室的装修到了关键阶段，每天都要付材料费和人工费；小夏和林溪已经推了其他工作，就等着工作室开工；要是现在停下来，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她摇了摇头，把画放进抽屉里，转身继续改脚本。窗外的月光透过天窗照进来，落在画纸上，把锁链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无声地叹息。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更忙了。陆哲几乎每天都让她去公司 “帮忙”，一会儿让她确认宣传物料的设计，一会儿让她排练开园仪式上的采访话术，甚至让她去试穿定制的礼服 —— 不是之前那条红色连衣裙，而是一条更暴露的银色吊带裙，裙摆短到大腿，领口低得能看到锁骨。
“开园仪式有很多投资人来，你穿得漂亮点，才能帮我拿下更多合作。” 陆哲拿着礼服，语气不容拒绝，“就穿这个，别再说不。”
苏晚看着那条礼服，胃里一阵翻涌。“我穿这个不合适，采访的时候会走光。” 她试图拒绝。
“有什么不合适的？” 陆哲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我女朋友，穿得漂亮点给我长脸，不是应该的吗？还是说，你不想帮我？” 他又拿出合同说事，“你别忘了，五十万还在你工作室的账户里，要是合作黄了，你觉得你能还得起钱吗？”
苏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知道陆哲是在威胁她，可她现在只能忍。“知道了，我穿。”
从陆哲公司出来，苏晚直接去了工作室。装修工人正在安装灯具，小夏和林溪在整理设计图，看到她进来，都笑着围过来：“晚晚，你看我们选的吊灯，是不是很符合光影主题？”
工作室的天花板上装着几盏简约的轨道灯，灯光打在墙上，能映出老洋房的线条剪影 —— 这是她和沈砚一起设计的，沈砚说 “这样能让光影和空间更融合”。看着眼前的一切，苏晚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渐渐被压下去。她不能放弃，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信任她的人。
“很好看，” 她笑了笑，“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对了晚晚，” 林溪拿出手机，“赵总刚才给我发消息，说想下周开园仪式后见一面，聊聊合作的事。他还夸你的设计稿很有想法，说要是合作成了，愿意追加投资。”
苏晚的眼睛亮了起来。赵总的追加投资，意味着她能更快还清陆哲的钱，彻底摆脱他的控制。“真的吗？太好了！”
“当然是真的！” 小夏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说你的设计肯定能被认可！等我们和赵总合作成了，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苏晚点点头，心里的期待更强烈了。她拿出手机，给沈砚发了条消息：“赵总说想和我们合作，还愿意追加投资！等开园仪式结束，我们就能摆脱陆哲了！”
沈砚很快回复：“太好了！但你还是要小心，尤其是开园仪式那天，别单独和陆哲、赵总待在一起，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发消息。”
“知道啦，你放心吧！” 苏晚回复完，就和小夏、林溪一起讨论合作的细节，把沈砚的提醒和那幅玫瑰缠锁链的画，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周三晚上的加班依旧没停。陆哲让她留公司整理开园仪式的嘉宾名单，却给了她一份没有联系方式的手写名单，让她 “自己想办法查到联系方式，明天早上就要”。苏晚知道这是故意刁难，却还是硬着头皮查了一晚上，直到凌晨两点才搞定。
走出写字楼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她没带伞，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叫车，就看到沈砚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对面的便利店走过来。“怎么不带伞？” 他把伞递到她头顶，“我看天气预报说有雨，就想着你可能没带。”
“忘了看天气预报。” 苏晚的声音有点沙哑，连续熬夜让她的嗓子疼得厉害。
沈砚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别查了，我送你回去。”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给你泡了胖大海，你喝点润润嗓子。”
苏晚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舒服了很多。“沈砚，” 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心里有点愧疚，“你不用每次都等我，我自己能回去的。”
“我不放心。” 沈砚的声音很轻，“你最近状态不好，一个人走夜路，我怕你出事。” 他顿了顿，又提起那幅画，“你看我给你的那幅画了吗？我其实是想告诉你……”
“我看了，画得很好。” 苏晚打断他，她知道沈砚要说什么，却不敢细想，“等忙完这阵，我把它装裱起来，挂在工作室里。”
沈砚看着她，眼神里的担忧更深了，却没再继续说。他知道苏晚现在听不进去，她被工作室的期待和摆脱陆哲的渴望裹挟着，看不到缠绕在她身上的 “锁链”。
回到老洋房，沈砚帮她擦干头发，又煮了姜茶，看着她喝完才走。苏晚坐在阁楼里，拿出抽屉里的画，展开来看。玫瑰的锁链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是真的在勒紧根茎。她心里突然有点慌，想起沈砚的提醒，想起陆哲的控制，想起那个加密硬盘…… 可这些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 只要开园仪式结束，只要和赵总合作成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把画重新卷起来，放进抽屉最里面，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整理嘉宾名单。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天窗，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音，像在提醒她什么，却被键盘敲击声盖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苏晚把嘉宾名单交给陆哲。陆哲翻了翻，没说什么，却突然说：“开园仪式那天，你跟我一起去接赵总，路上跟他多聊聊你的设计，争取让他早点签合作协议。”
苏晚愣了一下，“我们不是在仪式上见吗？为什么要单独去接他？”
“这样显得我们有诚意。” 陆哲的语气很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准备一下，那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苏晚心里有点不安，却还是点了点头。她看着陆哲的背影，突然想起沈砚画里的锁链，心里莫名地发慌。她拿出手机，想给沈砚发消息，却又犹豫了 —— 也许是她想多了，陆哲只是想促成合作而已。
她关掉手机，开始准备开园仪式要穿的礼服。银色的吊带裙挂在衣架上，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一条精致的锁链，等着把她捆住。
而此时，沈砚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桌上的画 —— 那是他画的另一幅玫瑰，锁链比之前更紧了，花瓣已经开始枯萎。他拿起画笔，在玫瑰旁边画了一把小小的钥匙，却又犹豫着，把钥匙涂掉了。他知道苏晚现在还没意识到危险，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让她看到缠绕在身上的 “锁链”。
开园仪式越来越近了，空气中的紧张感也越来越浓。苏晚沉浸在对未来的期待中，没看到陆哲眼底的算计，没听到沈砚的无声提醒，更没发现，那根缠绕在她身上的 “锁链”，已经越收越紧，就等着在开园仪式那天，把她彻底捆住。
她不知道，沈砚给她的那幅画，不是预言，而是警告。那根缠绕在玫瑰根部的锁链，不是别人给的，正是她自己因为急于摆脱困境，亲手让陆哲套在身上的。而她现在的疏忽，将会让她在不久的将来，付出沉重的代价。
夜深了，老洋房里很安静。苏晚躺在床上，想着开园仪式后的场景，嘴角带着微笑。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等着她。而沈砚给她的那幅画，将会成为她后来回忆起这段时光时，最后悔没有在意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