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池微愣，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而后用手，在她掌心轻拍了一下。
“虞小姐刚才在想什么？”班池轻声问道。
虞窈睁开了一只眼，偷偷瞅了瞅班女官。
这……这就惩罚完了？
她有点不敢置信。
自她染风寒高热烧坏脑袋后，一直是张嬷嬷教授她礼仪规矩，她要是学得不认真，张嬷嬷手中的戒尺可半点不留情面。
张嬷嬷教她教的很严苛，要求她与要求寻常世家贵女无二。
这可苦了本就脑瓜不灵光的虞窈，能有现在这样，真是没少挨了板子。
也是因为张嬷嬷，她虽然不通琴棋书画，但在参加过的各种宴会上都没有出过大丑，没让萧家抓住可退婚的把柄。
虞窈乍一被问，心里想的什么就脱口而出，也没来得及思索。
“窈窈肚子饿，想吃东西，窈窈还想娘亲。”她说着，羞愧地垂下了头。
肚子饿没有什么不对，人都会肚子饿的，她觉得像娘亲也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在班女官教授她规矩时，肚子饿和想娘亲，似乎就成了“罪状”。
班池抿唇，看向虞窈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的心疼。
宁伯侯府的事她是知道一二，无非瞧不上商贾女，又贪着人家的嫁妆。
假若侯夫人是个强势的，嫡女也聪颖机灵，境况倒不止于此。
旁人的家事，非她一个小小女官能插手。
不过，肚子饿是要解决，且好解决的。
班池命人送来了些糕点，虞窈等得了准许才拿过来塞进嘴巴里，两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只小仓鼠。
皇室讲“昏嫁”。
喜轿是昏定时分，天色将暗时来的。
代替新郎官接亲的是五皇子瑄王卫程茗，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绛色织金亲王袍，头戴七梁进贤冠。
要说娶亲娶宁伯侯府嫡女，京中儿郎恐怕没有几人愿意，要说替梁王接宁伯侯府嫡女，大概没有几个人会拒绝。
毕竟，谁不想一睹京城第一美人红妆时的倾城绝色。
卫程茗这是跟几个弟弟争破脑袋才换来的机会。
虞窈由喜婆搀扶出来，一身大红嫁衣层叠繁复，金丝银线绣出的鸾凤和鸣，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身形淹没。
嫁衣是极合规矩的隆重，穿在她身上，却显出一种不相称的旷荡，这本就不是为她量身制作。
珠冠巍峨，累累珍珠与宝石垂下，光影摇曳间，一双眸子在珠玉间隙偶尔一闪，澄澈得惊人。
她不上妆时，已是一顾倾城，此时上了精致的红妆，肌肤压霜赛雪，红唇丹朱点漆，担得起京中第一美人之名。
卫程茗只一眼已是看痴，甚至几乎忘了自己是来替兄长迎亲，差点上前就上前拉住了新娘的手。
这么一个美人，嫁给那野种，当真是一支鲜花插进了便桶里。
三天两头诈尸的疯子，他能享受得明白吗？
卫程茗心里隐隐生出份不平之气。
眼红的不止他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虞楠，已经嫉妒的表情扭曲，手里的帕子都要撕碎。
老天不公，凭什么让这蠢货长一张狐媚子脸？凭什么她是侯府嫡女？
虞窈就算清白被“玷污”，被人传了闲话，还是可以嫁给梁王。
那卫昭就算是个疯子，也是亲王！
而她虞楠，明明才貌双全，却要屈居人后。
虞窈到底凭什么！
最好梁王今晚就发疯把她掐死，或者一刀刀划烂她那张脸！
她在心里暗暗诅咒。
临上轿时，虞侯把虞窈叫住，低声嘱咐了她几句话。
虞窈问他什么时候给娘亲请郎中，被虞侯敷衍过去。
她很想让爹爹现在就去给娘亲请谢神医，或者不请谢神医，请别的郎中也行。
若不然，她就不听爹爹的话，不嫁了！
她觉得这是唯一可以用来跟爹爹对着干的筹码。
可是虞窈不敢，怯弱、忍让，是她在侯府一次次被打烙印在骨子里的。
幸亏她没有说出那样违背虞侯的话，否则，免不了一顿毒打，最后还是要被塞进花轿中。
虞窈上了轿子，在阵阵鞭炮声中，去向另一个让她畏惧害怕的地方。
合安院。
楚氏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响，已是哭断了肠。
她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院子里一个婆子，盼着她能把自己所写的家书——亦是血书送出府，盼着涑州的家人能够知道她在侯府所过的真实情形。
而不是，虞侯和崔氏在外演出来的，说出来的。
孙嬷嬷不在同去梁王府的陪嫁下人名单中，她用自己攒下的积蓄，买通了合安院的看守。
合安院本就是偏院，下人懈于清扫，院子里蛛网挂在角落，杂草横生。
虞侯把夫人禁足在此，简直无异于让她自生自灭。
孙嬷嬷红着眼眶，快步走进卧房，还未推门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
“夫人？夫人？”孙嬷嬷敲了敲门。
楚氏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又是一惊，侯爷竟都没让从小照看窈窈的孙嬷嬷跟去。
她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沙哑的声音道：“快进来。”
孙嬷嬷走进来，那二夫人崔氏派来的，名义上负责照看楚氏，实则盯着她看笑话的丫鬟，正躺在藤椅上呼呼睡大觉。
“岂有此理，这丫鬟竟然如此懒散！”孙嬷嬷不满。
“罢了……”楚氏心里凄然，她体力不支，也无法跟下人多计较，只叹了口气，“崔氏派人来本就不是照顾我的。”
“夫人不可如此纵容！给我起来！”孙嬷嬷一脚踹在那丫鬟耷拉下来的小腿上。
方竹被踹得猝不及防，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谁啊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二夫人的人！”她从藤椅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瞪着眼前这个该死的老婆子。
孙嬷嬷一撸袖子，教训起她来，“崔姨娘的人？崔姨娘派你来是叫你照顾夫人的，还是叫你在这里领着月钱睡觉的？”
方竹气势也不减，“我干什么？我干什么都轮不到你一个老婆子来教训！”
孙嬷嬷没在跟她费口舌，上来“啪啪”给了她两巴掌。
巴掌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方竹这回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