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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七日,夜深如墨。

苏明漪坐在铜镜前,指尖颤着拨开一缕散落的青丝,可镜中那张脸却像蒙了一层薄雾,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猛地合上妆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惊得守在外间的宫女瑟缩了一下。

她睡不着。

自周妈妈“暴毙”后,这寝殿便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浸透了。

风不动时帘子会晃,香炉里的灰总在半夜多出几道划痕,更可怕的是梦——每夜都一样: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床边,指缝间渗着血,嘴唇开合,无声地重复:“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起初她以为是心虚作祟,可当那首童谣从掖庭传到她耳中时,寒意顺着脊背爬上了脖颈。

“真假不分姐妹替,佛堂香冷地窖泣。”

是谁编的?谁敢传?

她下令封口,杖责三个嚼舌根的粗使婢女,甚至焚毁了当日供奉的经幡。

可流言反而越烧越旺,连贵妃身边的陈嬷嬷来看她时,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宫人闲语。

有人在布局。

一张看不见的网正缓缓收紧,而她的身份,她苦心维持的体面与正统,正在一点点被腐蚀。

烛火跳了一下。

她抬眼望向窗外,冷宫方向漆黑一片,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而那个本该吓得魂飞魄散的沈听雪……却在周妈妈死后第三天“病愈”归来。

不哭不闹,不多言不多语,只安静地站在角落,像一根刺,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尤其是那一日,她在廊下听见沈听雪低声对秋蝉说:“有些真相,不必见光,也能杀人。”

她当时僵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

现在想来,那不是悲叹,是宣告。

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翌日清晨,她以“为贵妃祈福、涤净心神”为由,请来城南慈恩庵的静玄师太。

这位老尼专擅驱邪安魂,在京中颇有声望。

她要借这场法事,把沈听雪钉在“邪祟附身”的位置上,让她百口莫辩。

当晚,佛堂灯火通明。

檀香缭绕中,静玄盘坐于蒲团之上,手持佛珠,闭目诵咒。

苏明漪端坐一旁,神情庄重,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门口——沈听雪正垂首立在那里,一身素衣,面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鼓声三响,铃音骤起。

忽然,静玄睁眼,目光如电射向沈听雪,厉声喝道:“冤魂缠身者,速速现身!此地清净,不容秽物玷污!”

话音未落,两名早已候在一旁的壮硕姑子猛地扑出,直取沈听雪双臂。

众人屏息。

这一招设计得极巧:若沈听雪挣扎,便是心虚反抗;若她惊惧失态,也可定为“邪气入体”;哪怕她逆来顺受,明日宫中便会流传“侧妃驱除婢女邪祟”的佳话,彻底将她踩入泥尘。

可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肩头的刹那——

沈听雪动了。

不是躲,也不是叫。

她缓缓抬头,目光穿透袅袅香烟,直直落在苏明漪脸上。

然后,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坠地:

“主子,您怕的……是我吗?”

全场死寂。

烛焰凝滞。

“还是那个,您关在地窖里的人?”

“轰”地一声,苏明漪脑中炸开。

她瞳孔骤缩,指尖猛地抓向扶手,整个人几乎从椅上滑下。

她想反驳,想怒斥,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静玄师太也怔住了,手中佛珠“啪”地断了一串,滚落满地。

那两个姑子僵在原地,一只手还悬在半空,进退不得。

沈听雪依旧站着,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低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场早已落幕的戏。

风穿堂而过,吹灭了一盏灯。

黑暗斜切过她的半边脸,明暗交界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她知道地窖?

她怎么可能知道?!

苏明漪浑身发冷。

那地方隐秘至极,连贵妃都不知情,唯有她和两个亲信嬷嬷知晓。

可眼下,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剖开了她最不敢示人的伤口。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曾经唯唯诺诺、任她打骂的丫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影子。

她是猎人。

而自己,不知何时已成了猎物。

法事草草收场。

静玄借口“阴气太重,需择日再行”,匆匆离去。

宫人们低头退出,没人敢回头看一眼。

待殿门关闭,陈嬷嬷才敢靠近,压低声音道:“小姐,此人留不得了。今晚之事,分明是要掀您的底牌!不如……趁早除了她?”

苏明漪靠在椅背上,喘息未定。

良久,她摇头,声音沙哑:“不能动。”

“为何?她已威胁到您的地位!”

“因为……”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御花园角落的一幕——一道轮椅碾过落叶的痕迹,旁边站着一名黑衣侍从,而沈听雪恰好经过,两人之间虽无交谈,却有种诡异的默契。

“七皇子盯上她了。”

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最近每一次风波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若我动手,就是往他手里递刀。”

陈嬷嬷脸色一变,不再多言。

殿外,秋蝉扶着沈听雪缓步而行。

“姐姐,你刚才……不怕吗?”她小声问。

沈听雪没回答。

她只是抬头看了眼天空。

残月如钩,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洒下微光。

她当然怕。

但怕,不代表退。

这是第七次回档以来,她第一次不再试图隐藏、逃避或求生。

她主动踏入风暴眼,用自己的沉默与一句质问,撬动了整个局势。

地窖的秘密,是她通过前三次轮回中对苏府旧仆的试探拼凑出来的;那句“关在地窖里的人”,是她赌上的全部筹码——因为她知道,只有真正做过亏心事的人,才会被一句话击溃。

她赢了。

但她也知道,真正的对手,才刚刚开始注视她。

与此同时,萧长渊在府中书房展开一幅宫院地图,指尖停在侧妃居所与冷宫之间的暗道标记上。

他低声问心腹:“那个丫头……”与此同时,萧长渊在府中书房展开一幅宫院地图,指尖停在侧妃居所与冷宫之间的暗道标记上。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片幽深的冷光。

他指腹缓缓摩挲着那条用朱砂勾勒的隐秘通道,仿佛能透过纸面,窥见地底蠕动的阴谋。

“那个丫头,”他声音低哑,像从喉间碾过碎冰,“最近可再去过地窖?”

立于阴影中的黑衣侍从低头禀报:“未曾。但她昨日去了太医院废档库,借阅《妇科脉案辑要》。”

书房内一时寂静,唯有铜漏滴答,如心跳般缓慢而清晰。

萧长渊忽然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抬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唇角微扬:“她在找生产记录。”顿了顿,语气转冷,“苏明漪当年产子时,接生婆是连夜被送出京的,孩子‘夭折’当日,太医院的脉案便被人抽走三页——她倒是聪明,知道该往哪里挖。”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之上,指尖轻轻一点,正压在沈听雪如今所住偏殿的位置。

“放任流言扩散,不必压制。”他淡淡下令,“让那童谣再传一遍,尤其要流入贵妃耳中。我要看看,这只小狐狸,能把狼逼得多慌。”

侍从领命退下,脚步无声如鬼魅。

三日后,废弃佛堂。

荒草蔓生,檐角断裂,香炉倾倒,早已无人问津。

风穿梁柱,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沈听雪独自前来,披着素色斗篷,身影单薄得几乎融进斑驳的墙壁。

她仰头,目光精准落在横梁某处裂缝。

伸手探入,取出一只油布包裹——层层密封,未沾半分潮气。

打开刹那,她的手指微微一顿。

是周妈妈的亲笔口供。

墨迹干涩颤抖,却字字如刀:

“……夫人以药迷嫡女于闺中,伪称急病暴毙;另购贫户女婴冒充,贿产婆焚毁脚底朱砂印记;又令我守地窖三年,不得泄密一字……若我有死,必是灭口。”

证据确凿,脉络清晰。足以掀翻整个苏府谎言的根基。

可沈听雪没有动。

她静静凝视这份口供良久,而后,抽出随身小刀,将纸张一寸寸割裂,分成五份。

第一份,藏入太子常去的书斋香炉底——那里每日换香,终有一日会被发现。

第二份,塞进贵妃爱用的熏笼夹层——那是她最私密的物件,一旦开启,便是雷霆之怒。

第三份,嵌入七皇子曾赠她的玉佩空腔内——冰冷玉石贴着心口,藏着最锋利的真相。

第四份,压进冷宫井壁一道刻痕之下——井水幽深,如同被掩埋的冤魂。

最后一份,她亲自送回风暴中心——贴在苏明漪妆台铜镜背面,让她日日对镜梳妆时,不知不觉地凝视自己的末日倒计时。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佛堂中央,点燃一支安神香。

青烟袅袅升起,在破败的梁柱间盘旋缠绕,像是无数未能安息的灵魂在低语。

她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响起第七次轮回中周妈妈临死前的呢喃:“姑娘,你要替我们活着……活得比他们都高,都狠。”

睁开时,眸中已无波澜。

“你们以为我在逃命,”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灰烬,“其实我在养蛇。”

香灰坠落,断成两截。

“等它长大那天,咬的不会是我。”

窗外,乌云裂开一线天光,照在她半边脸上,苍白而决绝。

远处宫墙深处,隐隐传来更鼓声,仿佛某种巨大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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