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苏清月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颤音。她死死地盯着秦守,那双平日里清澈冷静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把眼前这个男人牢牢罩住,剖析个干干净净。
然而,秦守的表情却依旧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然。
他看着苏清月几近崩溃的样子,眼神里没有预料之中的得意,反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歉意。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句出于医者本能的点拨,竟会引爆对方如此剧烈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了些许:“苏医生,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是见你医术已登堂入室,却在最关键的一步上有所偏差,不忍心看一块良才美玉就此蒙尘,才出言提醒罢了。”
这番话,若是放在平时,任何一个医者听到前辈如此评价,都会心生感激。
可此刻听在苏清月的耳中,却不啻于最恶毒的嘲讽!
什么叫“有所偏差”?
什么叫“不忍心看良才美玉蒙尘”?
他这是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语气,评价她苏家几代人呕心沥血的传承!
更重要的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提醒”,却血淋淋地撕开了她心中那道最深、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三年前,爷爷临终前的那个眼神,那声无奈的叹息,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原来,那不是遗憾,是失望!
是对她这个亲手“催”他上路的孙女,最沉痛的失望!
“轰!”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弹,在苏清月的脑海里彻底引爆。巨大的羞耻、悔恨、痛苦,如同炼狱的业火,瞬间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灵魂上的拷问,身体的本能为了保护自己,开始疯狂地寻找一个可以宣泄、可以归罪的出口!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最好的目标!
是他!就是他!
是他用恶毒的言语,唤醒了她深埋的梦魇!
他怎么可能知道苏家的秘密?他怎么可能仅凭观察就推断出这一切?
这不科学!这不合逻辑!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调查过我!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所有的思绪。
没错!一定是这样!
他肯定是通过某种卑劣的渠道,耗费了巨大的心力,调查了她的家世,调查了她爷爷的死因,然后在这里,在这个会诊室里,精心设计了这场“精神攻击”!
他不是病人!
他是一个工于心计、手段恶劣的骗子!是一个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揭人伤疤、玩弄人心的魔鬼!
想通了这一切,苏清月眼中的痛苦和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愤怒和冰川般的憎恶。
“提醒?”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冰冷。
“说得真好听!为了演好这场戏,你费了不少功夫吧?调查我的家庭,我的过去,甚至我爷爷的病历!”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地逼视着秦守,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
“我真该佩服你,秦先生。你是我见过最高明的骗子。你利用‘知识型妄想症’这个外壳,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博古通今的神秘人,先是用那些模棱两可的历史知识来铺垫,等我放松警惕,就立刻抛出你精心准备的杀手锏!”
“你成功了!你精准地找到了我最脆弱的地方,然后用你那套所谓的‘古法医理’,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这种感觉,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看着一个医生,被你这个‘病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满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般的指控,秦守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活了五千年,见过帝王将相的权谋,也见过市井小人的狡诈,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他本想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爷爷是谁,更没兴趣去调查。
但看着苏清月那双因愤怒而燃烧的眼睛,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她的心已经乱了。
或者说,她为了逃避内心的痛苦,主动选择用愤怒将自己包裹起来,拒绝相信任何她不想相信的东西。
于是,秦守放弃了解释,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苏医生,你言重了。而且,你的情绪,现在很不稳定。”
他的平静,在苏清月看来,就是默认,是挑衅,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
“我情绪不稳定?”
苏清月怒极反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冰冷。
“对!我当然不稳定!任何一个被人处心积虑挖出内心最痛苦的秘密,然后当面羞辱的人,情绪都不会稳定!”
她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秦守!你不是病了!你是坏!是骨子里的恶!”
“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待在精神病院!你应该待在监狱里!”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猛地转身,快步走向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砰!”
房门被重重地甩上,整个会诊室都为之一震。
单向玻璃的另一侧,观察室里。
张海峰和护士小王,已经彻底石化了。
两人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愤怒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会诊室里依旧安坐、神色淡然的秦守,大脑双双宕机。
“这……这什么情况?”小王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在发抖,“苏医生……苏医生这是怎么了?她……她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在她的印象里,苏清月永远是冷静、理性的代名词,是医院里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她从未见过苏清月如此失态,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张海峰也完全懵了。
他推了推眼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我也不知道……”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就在几分钟前,还是苏清月在主导着一切,用专业的知识和强大的气场对秦守进行“降维打击”。
怎么一转眼,局势就彻底逆转了?
那个秦守,他到底说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魔力不成?能三言两语就让全院最冷静、最理性的苏医生情绪崩溃,当场破防?
这已经超出了精神病学的范畴,甚至有点……玄学了。
“张……张院长,现在怎么办?”小王六神无主地问道。
张海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慌!我去看看苏医生!”
他刚要起身,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苏清月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此刻的她,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的激动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骇人的冰冷。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仿佛刚才那场爆发,已经将她所有的脆弱都燃烧殆尽,只剩下坚不可摧的复仇意志。
她没有理会小王,径直走到张海峰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上,死死地盯着他。
“张院长,我刚刚对307号病人秦守,做出了最终的诊断评估。”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
张海峰被她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苏……苏医生,你请说。”
苏清月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
“秦守,此人,并非简单的‘知识型妄想症’患者。他拥有极高的智商和反侦察能力,擅长利用语言陷阱和心理暗示,对医护人员进行精准的、具有强烈攻击性的‘精神打击’。”
“我的结论是,他已经不是病人范畴了。他是一个具有高度危险性、高度迷惑性、以及高度反社会人格的特殊罪犯!”
“我建议,立即对他进行最高级别的安全隔离!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直到我们能彻底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为止!”
张海峰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最高级别的安全隔离?那可是用来对待那些有极端暴力倾向、会自残或攻击他人的重度精神病人的!
秦守他……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坐在那里说话而已啊!
他看着苏清月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又回头看了看监控里那个气定神闲、甚至还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的秦守,一时间,张海峰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俩人……到底是谁病了?
苏清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声音愈发冰冷。
“张院长,你必须相信我的专业判断!这个人,他不是疯子!”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他比疯子,要危险一百倍!他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