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第一次见到周延洲,是在六月一个被台风尾扫过的下午。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积着水洼,她踮脚绕过去时,帆布包带突然断了。文件夹里的设计图散出来,最上面那张恰好落在男人擦得锃亮的牛津鞋边。
“抱歉。”林未慌忙去捡,手指触到纸张边缘时,对方已经先一步弯腰。他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
“建筑系的?”周延洲的声音像浸过冰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他指尖夹着那张画,上面是她熬夜改的咖啡馆剖面图。
“嗯。”林未接过图纸,发现边角被他的指腹蹭出浅痕。窗外的雨还在下,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玻璃上,他逆着光站着,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眉骨在脸上投出淡影。
后来她在设计院的实习生会议上又见到他。总监介绍说这是合作方派来的项目负责人,周延洲。他坐在长桌主位,手里转着钢笔,目光扫过众人时在她脸上停了半秒,像没认出。
林未的工位在角落,每天对着电脑改方案到深夜。有次加班到凌晨,电梯里撞见周延洲。他刚结束视频会议,领带扯得松散,看见她时愣了下,”还没走?”
“嗯,改下细节。”她按了1楼,电梯镜面映出两人的影子,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
“上次图书馆的图纸,”他忽然开口,电梯轻微晃动了下,”咖啡馆的挑高设计很有意思。”
林未惊讶地抬头,他已经移开视线看楼层数字,”但承重计算有问题,下次注意。”
她后来在方案里改了承重结构,交上去那天,周延洲在评审会上敲了敲桌子:”这个调整合理,谁做的?”
林未举手时,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项目中期要去现场勘查,在郊区的旧厂房。夏末的太阳晒得人发晕,林未踩着高跟鞋在碎石路上崴了脚,周延洲正好走在后面,伸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掌心很热,隔着薄薄的衬衫都能感觉到温度。
“穿这个来?”他皱眉看她的鞋,”下次换运动鞋。”
她脚踝红了一片,他让司机先送其他人回去,自己开车载她去医院。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些。
“谢谢周工。”她小声说。
“叫我周延洲就行。”他目视前方,”实习生都这么怕我?”
“不是怕,”林未扯了扯衣角,”是尊敬。”
他低笑了声,那笑声很轻,像风拂过湖面。
从医院出来时天快黑了,他送她回公寓。小区门口有卖糖炒栗子的,香得诱人。周延洲停下车,”等我。”
他穿着西装去买栗子,站在小摊前弯腰挑选的样子有点滑稽。回来时递给她一纸袋,还冒着热气。”趁热吃。”
林未捧着栗子,指尖被烫得发红,心里却暖烘烘的。
项目进入收尾阶段,加班成了常态。周延洲的办公室就在她斜对面,常常亮灯到后半夜。有次林未去茶水间,看见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眉头还皱着,桌上散落着文件。她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了件自己的外套,米白色的,和他深色的西装很不搭。
第二天外套被叠好放在她桌上,附带一张便签,字迹遒劲有力:谢谢,味道很好闻。
她脸红了半天,那是她常用的洗衣液,白桃味的。
庆功宴上,林未被灌了不少酒,晕乎乎地跑到露台吹风。周延洲跟出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不能喝就别逞强。”
“开心嘛。”她晃了晃脑袋,看见远处的霓虹灯在他眼里碎成光点,”周延洲,你好像总是冷冰冰的。”
“有吗?”他靠在栏杆上,晚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可能是习惯了。”
“我以前觉得你很难接近,”她借着酒劲说,”但你其实挺好的,会帮人捡图纸,会送崴脚的人去医院,还会买栗子。”
他沉默地听着,忽然倾身靠近,呼吸落在她耳边:”林未,你知道吗?图书馆那天,我不是碰巧经过。”
她愣住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我在你后面看了很久,”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看你对着图纸皱眉,看你偷偷吃巧克力,看你被风吹乱的头发。”
城市的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林未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项目结束后,林未转正了。她以为和周延洲的交集会变少,没想到他开始频繁出现在设计院楼下。有时是送文件,有时说顺路,带杯她喜欢的奶茶。
同事开始打趣,林未每次都红着脸否认,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
深秋的一个周末,周延洲约她去看画展。结束时下起了小雨,他撑开伞,两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落叶在脚边沙沙作响。
“林未,”他忽然停下脚步,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我不是随便对人好的。”
她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那里盛着比星光还亮的东西。
“我知道。”她小声说。
雨还在下,周延洲的伞下形成一个小小的世界。他伸手替她拂去落在发梢的雨滴,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那要不要,”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试试让我对你更好?”
林未用力点头,看见他眼里瞬间绽开的笑意,比画展上所有的画都好看。
后来有人问林未,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延洲的。她总会想起那个季风吹过的下午,他弯腰捡起她的图纸,阳光透过雨幕落在他身上,像一幅被精心勾勒的画。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写好了后续。就像台风总会带来降雨,而他总会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