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素来繁华的江都,夜晚自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夜里虽无白日的热闹,但此时,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屋檐、树梢上,柔和了白日的喧嚣,并给此处增添了一份难言的雅致。
只是江都城内这柔和的景致却独独将尚荣街主街道上的谢宅排斥在外,此处,白日的喧嚣虽逐渐沉淀了下来,可静谧氛围下涌动的暗潮却丝毫未曾停歇。
谢宅内:
谢乔用过了晚膳,便让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管家搀着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又使人沏了盏谢乔喜好的君山银针,丫鬟拿了上来,放在了谢乔手边。
他拿起茶盏,掀开盖儿,茶香溢了出来,看着在茶汤中升沉的茶叶,他的目光也随之起伏,浅嘬一口茶汤,他问管家:“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管家笑着应道:“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那便好,那些人,也快来了吧!”
整个谢宅除却大门前常亮的风灯外,只前厅燃了烛火,余处皆融于黑暗之中,白日里,已将能遣散的仆从皆遣散了,余下的都是谢府家生子或是些不愿离开的老人,此刻所有人皆在前厅聚集,无人出声,安静的过分,厅内只余下烛火的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他们都在等…
街道上巡视的更夫已经来了两次了,终于,在他转过街角时‘笃笃’地敲响了竹筒后,那群人来了,一众黑衣人轻而易举地越过围墙,落在了庭前的院子里。
本以为悄无声息,却未想,谢宅内的众人已恭候多时了。
看出为首黑衣人的惊讶,谢乔对着人说:“既然来了,便进来喝一杯热茶罢,这天,怪冷的,倒是为难了你们赶了这许久的夜路。”声音及神态俱是从容。
为首那人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防备的看着他和谢府的这些人。
谢乔抬手倒了杯茶,放下茶壶后便看向来人,“怎么,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连统领竟这般胆识都没有吗?”
见自己的身份被勘破,黑衣人也不再伪装了,直接扯下了面罩,露出本来的面貌,来人下颌蓄着些胡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侧颜面上一道从嘴角直直延伸到耳际的刀疤,生生坏了他原本还算俊俏端正的面容。
“这茶,我等无福消受,便不喝了,只是谢阁老,哦不,现下,应该称呼您为谢老先生了!”连绩勾唇笑了笑,态度尚算谦和,这笑却完全没有美感,配着那道极长的疤痕反倒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他道:“只是谢老先生在这儿候着我等,想必是已经知晓我等来这儿是作甚的了?!”连绩尾音的语调微微上扬,也不知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乔未应他的话,他看着眼前还冒着些热气的茶水,悠悠道:“唉,倒是可惜了这顶级的洞庭碧螺春。”
“按说,这茶叶泡出的茶汤应当是味鲜生津、清香芬芳的,且汤绿而水澈。
只是,茶到底是陈茶,茶叶已经坏了,泡出的茶汤又如何比得上今年新采的?
连统领觉得,是也不是?”
连绩轻笑一声,“谢老先生当知晓,在下是个粗人,学问不如您,自然,对待好物的态度也当是不如您的,至于茶好不好,如何好我自然也不清楚。”
顿了顿,继续道:“我自认不如先生通透,即便谢老先生手中这盏茶,与我同出洞庭,我也不大懂,甚至于欣赏不来,只有一样,我却是比谢老先生强些的,人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身为人父,连统领倒是给自家儿郎作的一副好榜样。”谢乔道,声音淡淡,倒听不出别的意味。
连绩愣了愣,“······既然谢老先生拒不合作,我等也不好勉强,只能,得罪了!”
说完便对着身边的人做了手势,同谢府的人杀了起来。
当夜,在云端等待许久的雪花终于肆无忌惮地飘落下来,谢宅内如何,府外的人自是不知晓的。
众人知晓的,除了谢府半夜走了水,烧尽了一切能烧的、不能烧的,即便即时发现火势,众人积极救火再加上下了两日的鹅毛大雪,亦未阻止火势半分,直至一切焚烧殆尽,所幸火势并未蔓延至周遭。
待第三日清晨,众人往前一瞧,偌大的谢府再不复显赫,只余下一些烧的焦黑的残垣断壁和留存在众人记忆中,它过去荣极一时的辉煌了。
……
建安二十五年,冬,江都谢氏祖宅起火,火势猛烈,大火足足烧了两日,直至将一切吞噬殆尽才完全熄灭,含谢氏族长谢乔在内,谢家上下百余口人尽数丧生,谢氏嫡系一脉死伤大半,在章氏王朝历史中盛极一时的谢家士族就此没落。
另一边。
严慎赶路赶到一半,不经意间瞥了怀里的孩子一眼却忽然发现怀里的小家伙儿发起了热,小脸儿烧得通红。
无奈,他只能先遣了跟着的小厮,让小厮先回去报信,通知事先安排好的替身和他的亲信按之前商量好的去演一遍,之后就说救下的人受伤发热了,野外就医不便,他带着人先行去了附近镇上的医馆就医,他会尽可能快的赶上他们。
……
五日后,甥舅俩与回程队伍前后进了城。
其实三日前谢姝便醒了,她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长,醒来身上还透着虚软无力,知晓自己是发了热才误了行程,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担心给人添了麻烦,后又知晓并没有影响大体计划方松了口气。
这三日俩人日夜兼程地赶路,才终于勉强在队伍进城后赶上了,严慎先带着谢姝回了衙门交接完相关事项,然后才将人领回了在镇江城内的府邸。
但随着两人一起抵达严府的,还有从江都传来的噩耗,只是消息暂时只传入了严慎耳中,为避免节外生枝,严慎封锁了所有消息来源。
待谢姝知晓江都发生的一切时,已经是她在严府内安顿好后数日,严慎因协同荆州府剿匪有功,被调往京畿,而她作为其家眷与严慎一起赴任的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