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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起)

祠堂角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承载着沉重誓言与冰冷牌位的空间隔绝开来。圣钦背靠着冰凉刺骨的木门,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夜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未息的滔天巨浪。恨意、悲愤、以及那两个老仆恶毒揣测所带来的噬心之痛,并未因立下重誓而消散,反而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心口灼烧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急需某种东西来填补——要么是敌人的鲜血,要么是真相的碎片。

远处回廊尽头那一闪而逝的昏黄光亮,像一根尖刺,扎入他高度紧绷的神经。是谁?是恰好路过的巡夜人?还是……一直潜伏在暗处,窥探着他一举一动的眼睛?那食盒底部的奇异甜香,那祠堂外诡异的微光,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祥的关联?

他像一抹融入夜色的幽灵,凭借着对黑暗和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回到了静心斋那扇破旧的门扉之后。闩上门,世界再次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油灯摇曳的微光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冰冷的房间似乎比离开时更冷了。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个早已空了的食盒上。迟疑片刻,他再次将其拿起,指尖仔细地抚过底部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粘腻触感。

(承)

他从贴身处取出那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物事——来自福伯药包底层的奇异植物标本。叶片干枯,却异常坚韧,墨线勾勒的符号神秘难辨。他将标本放在一旁,又找出昨日刮下那点粘稠物质的小瓷片。

两样东西并排放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样是干燥的植物,一样是湿润的残留物,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圣钦的直觉告诉他,这两者接连以这种隐秘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绝非偶然。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粘稠物质的气味。蜂蜜的甜腻……某种清苦的药草……还有那丝若有似无的、令人隐隐不安的异香。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书架。除了兵法典籍,他也零星收集过一些杂书,其中似乎有一本残破的《南疆异物志》和一本更常见的《百草谱》。

他取下那两本书,就着微光,开始快速而专注地翻阅。手指划过粗糙的纸页,目光掠过各种奇形怪状的动植物插图和文字描述。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长出扭曲晃动的形态。

《百草谱》中记载了数百种常见药材,性味归经记载详实,却找不到同时具备甜腻、清苦又有异香特征的混合物描述。那异香,似乎超脱了寻常本草的范畴。

他转而翻开那本更为冷僻的《南疆异物志》。书中多记载边陲蛮荒之地的奇闻异事、毒虫蛊物,文字诡谲,插图也带着一股蛮野之气。他一页页翻过,心神沉浸其中,试图从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录中寻找一丝线索。

忽然,他的手指在一页描绘着一种名为“惑心兰”的植物插图处停下。插图模糊,只大致画出了一朵形态诡异、色泽暗紫的花朵。旁边的文字记载寥寥:“惑心兰,生于瘴疠湿热之地,其花夜间开放,异香扑鼻,久闻之,能令人心智恍惚,易生幻念。常被巫觋用于秘仪,然用量极微,不可久触……”

惑心兰?异香?令人心智恍惚?

圣钦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拿起那小瓷片,再次凑近鼻尖,屏住呼吸,极力分辨。那丝若有似无的异香,似乎与书中描述的“惑心兰”有着某种隐隐的契合感!虽然极其微弱,且被蜂蜜和药草气味掩盖,但那种能隐隐牵动情绪、让人产生微妙不安感的气息,绝非普通香料所有!

如果……如果这粘稠物质中真的掺入了微量的“惑心兰”或其提取物,那么将其涂抹在食盒上,目的就绝非示好那么简单!是要影响他的心神?让他变得焦躁易怒,从而在圣宣和柳氏面前失控,授人以柄?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联想到祠堂外那鬼魅般的微光,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这是否是一种标记?用一种常人难以察觉、但特定之人能够识别的异香,来标记他的动向?那提灯之人,莫非是在确认他的位置?

寒意瞬间爬上脊背,比这冬夜的寒冷更加刺骨。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黑暗中不止有明处的圣宣和柳氏,还有未知的、同样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窥视。

(转)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两步。必须验证这个可怕的猜想!

他看向那点珍贵的粘稠物质,量太少了,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测试。他的目光转而落在那包福伯送来的、真正的金疮药上。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取出一点点金疮药粉,放在另一片干净的瓷片上。然后,他极其小心地用匕首尖,从那点粘稠物质上刮下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一丝丝,混合进金疮药粉中,仔细搅匀。他不能浪费这唯一的线索,只能用量极少来尝试。

他需要一只活物来试验。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院墙根下,夜里常有一些出来觅食的耗子。他耐心等待了片刻,果然听到窸窣声响。他捏起一小撮混合了神秘物质的药粉,屏息凝神,看准时机,指尖轻弹,药粉准确地撒在了一只正探头探脑的灰毛耗子附近。

那耗子吓了一跳,警惕地四处张望,鼻头耸动,似乎嗅到了药粉和那异样的香气。它迟疑了一下,或许是被蜂蜜的气味吸引,竟小心翼翼地舔食了一点散落的药粉。

圣钦紧紧盯着它。

起初,耗子并无异常,甚至又舔食了几下。但没过多久,它的动作开始变得有些怪异。不再急于觅食,而是在原地打转,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胡须快速颤动,偶尔还会突然窜跳一下,仿佛受到了什么无形的惊吓,与平常偷吃时那种机警又贪婪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种状态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耗子才渐渐平静下来,似乎异常疲惫,蹒跚着钻回了墙洞。

圣钦缓缓关上了后窗,心沉了下去。

虽然无法完全确定就是“惑心兰”,但这物质确实能干扰活物的心神,使其变得焦躁易怒、行为异常。若是人长期微量接触,其影响可想而知——可能会变得冲动、多疑、判断力下降,在这步步惊心的侯府中,这无疑是致命的!

这阴毒手段,是针对他而来的!而且,绝非圣宣那种直来直去的折辱风格。这更像是某种阴柔、隐秘、潜移默化的暗算,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和恶意。

是谁?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帮圣宣除掉他?还是……与他生母那“药石无灵”的旧事有关?福伯知道这药包底层的秘密吗?他是无意中转交,还是……另有所属?

一个个疑问像毒蛇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合)

圣钦坐回案前,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但眼神却冰冷锐利如淬火的刀锋。最初的震惊和恐惧过后,是极致的冷静。敌人比他想象的更多,也更狡猾。但这并没有让他绝望,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警惕和斗志。

他将那包真正的金疮药和混合了诡异物质的药粉分开,分别用油纸包好,藏入不同的暗格。那片植物标本也被重新收起。

他吹熄了油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里。感官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清晰——风的呜咽,远处隐约的更漏声,还有自己平稳却有力的心跳。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和猜测了。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他都必须开始主动应对。圣宣的打压,柳氏的苛责,如今再加上这来自暗处的诡异算计,都在逼着他更快地强大起来。

这幽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契机。它让他提前窥见了水面下的冰山一角。

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能帮他看清迷雾、斩断荆棘的助力。福伯的立场需要重新评估,那个送来食盒的小丫鬟是关键的突破口。而市集上那个一眼看出他伤势、言语不凡的少女(楚婉)的影子,再次浮现在他脑海。她那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似乎通晓药理的模样,在此刻显得格外具有吸引力。

(悬念) 就在他凝神思索下一步行动时,极轻微的“嗒”的一声,似乎是什么极小极硬的东西,从窗外丢进来,滚落在地面上。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圣钦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那里,隐约有一个比夜色更深的、约指甲盖大小的小小纸团,静静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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