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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县城旅馆的木窗被风撞得吱呀作响时,陈阳正把手机电池卸下来又装上。屏幕亮了又暗,信号格始终停留在“无服务”的状态,像只嘲弄的眼睛。他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摔,塑料壳撞在搪瓷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已经是他今天摔的第三部手机了。

“陈先生,要不您再试试那边的窗台?”旅馆老板端着碗酥油茶进来,羊皮袄上还沾着牧场的草屑,“昨天有个游客在那儿打通了电话,说是能蹭到牧场的信号。”

陈阳没说话,抓起手机就往窗台跑。旅馆是栋老建筑,窗台窄得只能放下半个屁股,他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只脚踩在木凳上,另一只脚悬在半空,把手机举得老高。冷风顺着窗缝往里灌,刮得他脸颊生疼,可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屏幕。

信号格突然跳了一下,冒出半格微弱的红色。陈阳的心脏跟着猛地一跳,指尖飞快地按出叶心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快接……快接啊……”他对着手机喃喃自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忙音响到第三声时,突然断了。屏幕重新暗下去,信号格彻底消失。陈阳把手机往窗框上一磕,金属边框在木头上划出深深的印子——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五次拨不通电话了。

从被次仁“请”到庄园书房,再到被“客气”地送到县城旅馆,他就再也没见过叶心心。次仁说“叶老师在庄园休息,等路修好了自然会联系你”,可这话在他听来,和软禁没什么两样。

“喝口茶暖暖吧。”旅馆老板把酥油茶递过来,铜碗上的茶渍结了层薄痂,“丹增在这地界说一不二,您急也没用。”

陈阳接过茶碗,却没喝。酥油茶的腥味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他想起第一次来藏区时,叶心心兴奋地举着酥油茶说“你看这颜色多像晚霞”,那时她眼里的光,比雪山的日照金山还要亮。

可现在,她可能正被关在某个冰冷的房间里,害怕得发抖。这个念头像根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老板,去丹增庄园的路到底通没通?”陈阳放下茶碗,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昨天就说在修路,怎么到现在还没修好?”

老板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是山涧那边塌了段路基,得用石头填实了才能过。丹增调了二十多个人去修,按说今天该通了……”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不过陈先生,我劝您还是别去了。次仁早上还来交代,说丹增特意吩咐,不让外人靠近庄园。”

“外人?”陈阳猛地站起身,木凳被撞得向后翻倒,“我是心心男朋友,我去接她,天经地义!”

老板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您小声点!”他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才凑近了些,“陈先生,您是不知道丹增的厉害。前几年有个外地商人想挖他牧场的虫草,被他让人打断了腿,扔在戈壁滩上,最后还是乡政府求情才放回去的。”

陈阳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他知道老板说的是实话——昨天在庄园书房,丹增坐在虎皮椅上,指尖转着松石手串,明明没说一句狠话,可那眼神里的压迫感,却让他后背发凉。

“我不管他是谁。”陈阳捡起地上的外套,拉链拉到顶,“心心要是有半点事,我就是拼了命,也得让他付出代价。”

他冲出旅馆时,正撞见次仁牵着马站在门口。黑马的鬃毛被梳得油亮,马鞍上还搭着块崭新的羊绒垫,显然是刚从庄园过来。

“陈先生要去哪儿?”次仁的笑容看起来很和善,可挡在门口的身影却纹丝不动,“丹增说路还没修好,让您在县城再等等。”

“让开。”陈阳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先生别为难我。”次仁往旁边挪了半步,却依旧挡住去路,“丹增说了,您要是非要去庄园,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松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陈阳盯着他腰间的刀,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坳——叶心心就在那片山坳里,可能正盼着他去救她。他的拳头在身侧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不能冲动。如果他被拦住,甚至被次仁“处理”掉,就再也没人能救叶心心了。

“我不去庄园。”陈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去前面的茶馆坐会儿,总可以吧?”

次仁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侧身让开:“当然可以。不过陈先生最好别走远,路一修好,我就来通知您。”

陈阳没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他闻到次仁藏袍上的酥油味,和丹增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像张无形的网,把他困在了这座小小的县城里。

他没去茶馆,而是沿着县城的土路漫无目的地走。路边的藏式民居门口挂着经幡,风一吹就猎猎作响,像在替他喊冤。卖酥油花的老太太坐在玛尼堆旁,见他走来,递过来一朵用酥油捏的莲花:“年轻人,心事重了会生病的。”

陈阳接过酥油花,指尖触到冰凉的油脂。莲花捏得很精致,花瓣上还沾着金粉,像叶心心教案本里夹着的那朵干花。他突然想起叶心心说过,藏区的酥油花要在寒冬里做,手温太高会融化,所以匠人都要把手指泡在冰水里。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明明急得快要炸开,却要死死憋着,连指尖都在发冷。

“阿婆,您知道丹增庄园怎么走吗?”他蹲在老太太身边,声音放得很轻。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的山坳:“翻过那道山梁就是。不过现在去不得,山涧的水还没退,去年有个孩子去那边放牛,被冲走了,三天后才在下游找到……”

陈阳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老太太不是在骗他——昨天来县城的路上,他确实看到山涧的水位涨得很高,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岩石,看着就让人腿软。

可他不能等。每多等一分钟,叶心心就可能多一分危险。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递给老太太:“阿婆,您知道有没有别的路?哪怕难走一点也行。”

老太太把钱推了回来,摇了摇头:“傻孩子,钱买不来路。丹增要是不想让你见,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她把酥油花塞进他手里,“拿着吧,这花能安神。等明天太阳出来,说不定路就通了。”

陈阳捏着那朵酥油花,站在玛尼堆旁,看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梁。山梁后面就是丹增的庄园,就是叶心心可能在的地方,可他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只能站在岸边着急。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陈阳连忙掏出来看,屏幕上显示“信号弱,短信发送失败”,发件人是叶心心。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她肯定是想联系他,肯定是遇到危险了!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却只有“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一遍遍地拨,手指按得屏幕发烫,直到手机自动关机,才无力地垂下手臂。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车辙的土路上,像条被折断的尾巴。路边的转经筒被风吹得转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陈阳沿着土路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路过旅馆时,他看到次仁还站在门口,像尊门神,目光牢牢锁着他的动向。他突然明白,自己从踏进这座县城起,就成了被监视的囚徒。

回到旅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震得耳膜发疼。他想起和叶心心第一次约会的场景,在大学的银杏道上,她踩着落叶说“以后我想去藏区支教”,他当时笑着说“那我就去藏区开家书店,天天等你下课”。

那时的话还在耳边,可现实却像把钝刀,一刀刀割着他的心脏。他连靠近她都做不到,还说什么保护她?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时,陈阳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箱里有台备用手机。他翻出来充电,开机后立刻拨了叶心心的号码。这一次,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而不是直接的无法接通。

有信号了!

陈阳的心脏猛地一跳,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在发抖。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他以为要接通时,忙音突然断了。屏幕上跳出“通话结束”四个字,像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再拨过去,又变成了“无法接通”。

陈阳把手机扔到床上,像只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转圈。他知道,刚才肯定是叶心心想接电话,却被人发现了。是丹增?还是庄园里的侍女?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他仿佛能看到叶心心被人抢走手机时的慌张,看到她眼里的恐惧和绝望。

“心心……”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有权有势,如果他能像丹增那样在这片土地上说一不二,是不是就能冲破阻拦,把叶心心从庄园里带出来?

可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拿着微薄的薪水,连在县城住好点的旅馆都要犹豫半天。他引以为傲的学历和工作,在这片靠实力和威望说话的草原上,像张废纸。

窗外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旅馆门口。陈阳冲到窗边,看到次仁正勒着缰绳站在楼下,抬头往他房间的方向看。月光照在次仁脸上,表情看不太清,可那眼神,却像在警告。

陈阳猛地拉上窗帘,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知道,次仁是来监视他的。丹增不仅软禁了叶心心,还把他也盯得死死的,像猫捉老鼠似的,玩弄着他们的希望。

他走到床边坐下,摸出老太太给的酥油花。花瓣已经开始融化,金粉沾在指尖,像星星的碎屑。他想起老太太说的“等明天太阳出来,说不定路就通了”,心里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明天真的会好起来。也许明天路就通了,他就能见到叶心心了。

他把融化的酥油花小心地放进信封,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他和叶心心的合照。照片上的叶心心笑得眉眼弯弯,靠在他肩头,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

陈阳把照片按在胸口,闭上眼睛。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叶心心的笑脸,听到了她的声音:“陈阳,别担心,我等你。”

“我一定来接你。”他对着照片轻声说,像在立誓。

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次仁应该是离开了。房间里恢复寂静,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希望的路。

陈阳攥紧手里的照片,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要等下去,就要想办法救叶心心。

哪怕这条路再难走,哪怕前方有再多阻碍,他也绝不会退缩。

因为他知道,叶心心在等他。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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