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七日的颠簸后，京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秦岳掀开车帘，皇城的飞檐翘角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般恢弘气象，却让他想起青州城墙上那些被火药灼黑的痕迹。
“伤口还疼么？”林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今日着了件月白襦裙，发间只一支素银簪，却衬得肤若凝脂。唯有手腕处那圈淤青刺目得很——杜如晦手下用铁链锁她时留下的。
秦岳摇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马车突然一顿，外头传来杜如晦谄媚到发腻的嗓音：”下官幸不辱命，将人带来了…”
锦帘猛地被挑起。一张养尊处优的脸探进来，约莫五十出头，眉目含笑却让人脊背生寒。
“秦将军，久闻大名。”刘璋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子，”圣上在紫宸殿候着呢。”
林微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秦岳侧身将她挡在阴影里：”末将伤势未愈，恐污圣目。”
“哎哟，陛下最是体恤将士。”刘璋笑纹更深，突然压低声音，”听闻二位…通晓《幽冥录》？”
秦岳心头警铃大作。果然是为这个！
“相爷说笑了。”林微忽然开口，嗓音清凌凌的，”民女不过略通岐黄之术，哪懂什么秘术。”
刘璋眼中精光乍现，正要再探，忽有太监疾步而来：”相爷！北境八百里加急！”
趁这间隙，秦岳以指蘸茶，在案几上疾书：”慎言”二字。水痕未干，林微已用袖口抹去，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紫宸殿内金碧辉煌，年轻的皇帝端坐龙椅，明明不过弱冠之年，眼神却老练得惊人。
“秦卿力保青州，实乃大功。”天子声音温润，目光却锐利如刀，”林姑娘妙手回春，更是难得。”
刘璋在一旁抚掌而笑：”老臣以为，不如让林姑娘入太医院…”
“民女戴罪之身，不敢僭越。”林微伏地而拜，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只求陛下重审先父冤案。”
殿内霎时落针可闻。刘璋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玉扳指捏得发白。
“林御史的案子…”皇帝若有所思。
“陛下！”刘璋急声打断，”军情紧急，不如先议北狄之事？秦将军必有良策。”
秦岳心下冷笑——这是要用边关危机逼他们就范。
“末将确有一策。”他抱拳道，”需林姑娘相助。”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准奏。”
退出大殿时，夕阳正将宫墙染成血色。刘璋在蟠龙柱后拦住他们，声音压得极低：”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年相爷构陷家父时，”林微直视他双眼，”可曾想过因果轮回？”
刘璋面色陡变，拂袖而去。
回到驿馆，秦岳仔细检查了每处窗棂。林微从发髻中取出一方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楷。
“杨御史临终所书。”她指尖轻抚那些褪色的字迹，”详细记录了刘璋如何伪造证据。”
秦岳就着烛光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这哪是什么冤案，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有这铁证，加上皇帝对刘璋的猜忌…”他忽然噤声，耳尖微动——屋顶有瓦片轻响。
林微会意，转而高声道：”将军觉得北狄此番进犯，该当如何？”
“需从长计议。”秦岳配合着演戏，手指却蘸水在案上写：”隔墙有耳”。
夜风忽急，吹得窗纸扑簌作响。秦岳望着院中那株老梅，忽然道：”若能回去，你当如何？”
林微怔住。良久，她轻声道：”我不知道。但现在…”素手轻轻覆上他布满剑茧的手掌，”我只想为父亲讨个公道。”
两人的影子在烛光中交融，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时光。窗外，一只夜鸦掠过枯枝，发出刺耳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