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张幼卿与霜刃斗智斗勇、讨价还价中悄然滑过。
而那个在夕阳下沉默守护的身影,也不再让张幼卿感到害怕,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兰馨苑里,那个曾经病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娇小姐,如今气色一日好过一日。脸颊上褪去了病态的苍白,透出健康的红晕,眼眸也因着骨子里的狡黠和生命力,显得更加灵动有神。
林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女儿的身体好转是她最大的慰藉,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她总觉得需要再请谢太医来仔细瞧瞧,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这日,林夫人便亲自递了帖子,请谢太医过府一叙。
午后,阳光正好。谢怀仁带着药箱,如期而至,身后,还跟着一个温润如玉的身影——正是谢知奕。
谢知奕今日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清华。他见到林夫人和张幼卿,先恭敬地行了礼,目光落在张幼卿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关切:“伯母,幼卿妹妹。听闻妹妹身体大好,知奕心中甚是欢喜。今日随父亲前来,一是探望妹妹,二来……”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红晕,目光坦荡而真诚,“也是想亲自向伯父伯母禀明心意。”
林夫人何等通透,立刻明白了谢知奕的来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快请坐!卿儿,还不快给你谢伯伯和知奕哥哥看茶!”而后立马差人去军营寻张震。
张幼卿此刻内心正上演着“卧槽帅哥”的弹幕刷屏!之前听春杏念叨“知奕哥哥”如何温润如玉、如何与“幼卿妹妹”青梅竹马,她还吃了好几日的瓜。今日一见真人,她瞬间理解了原身为啥心水这位了。
这气质!这长相!这谈吐!活脱脱就是从古风画卷里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啊!温润如玉四个字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比起她那个便宜哥哥张景初那种极具侵略性的、冷峻如刀的俊美,谢知奕这种如沐春风、温文尔雅的帅,显然更符合她这个现代社畜的审美!
她甚至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飞速盘算了一下:替原身嫁过去?好像……也不是不行嘛!这硬件条件,这家庭背景,这性格脾气,简直是古代版的钻石王老五!包办婚姻对象质量这么高,那她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她袅袅婷婷地上前,动作优雅地奉上香茗,声音娇软:“谢伯伯请用茶,知奕哥哥请用茶。” 低眉顺眼间,还不忘偷偷又瞄了谢知奕几眼,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谢怀仁捋着胡须,看着眼前气色红润的张幼卿,眼中也满是欣慰。他仔细地为张幼卿诊了脉,又询问了些日常起居饮食的情况,最后对林夫人笑道:“恭喜嫂夫人!卿儿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心脉虽仍有先天不足之象,但已稳固非常,远胜从前!只要日后注意保养,避免大喜大悲、过度劳累,定能康健无忧!”
这番话如同定心丸,让林夫人喜不自胜:“都是您细心照料的好,也是景初这孩子带来的福气!” 她欣慰地看了一眼坐在下首沉默不语的张景初。
张景初自谢知奕进门起,便如同入定般坐在那里,垂眸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袅袅热气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听到母亲提及自己,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目光极快地掠过正与谢知奕“眉来眼去”的张幼卿,随即又落回茶杯上,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那姿态,平静得近乎疏离。
又寒暄了一会,练兵回来的张震也急匆匆地赶来,谢知奕见时机成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张震和林夫人深深一揖,姿态郑重无比:“伯父,伯母。今日知奕随父前来,除探望幼卿妹妹外,更有一事,恳请二老应允。”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知奕与幼卿妹妹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幼卿妹妹品性纯良,才貌双全,乃知奕心中倾慕之人。今日,知奕斗胆,恳请伯父伯母将幼卿妹妹许配于知奕!知奕在此对亡母立誓,此生必珍之爱之,护她周全,不负幼卿,不负二老所托!”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掷地有声。林夫人早已是喜极而泣,用帕子不住地拭泪。张震也是满脸欣慰,连连点头:“好!知奕贤侄,你的人品才学,老夫与你伯母向来是看在眼里,信得过的!幼卿能得你倾心,是她的福气!这门亲事,也是老夫心中所愿。”他转向一直沉默的张景初,温声道:“景初,你是幼卿的长兄,你有何异议?”
张景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谢知奕,最后落在张幼卿身上。那眼神深邃难辨。
“谢公子人品贵重,家世清正,与……妹妹确为良配。” 他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父亲母亲做主便是。景初……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
这四个字落下,一切都尘埃落定,也彻底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隐秘的妄念。
张震和林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谢知奕眼中也闪过惊喜,连忙再次郑重行礼:“多谢伯父伯母!多谢兄长!”
张幼卿站在一旁,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看到谢知奕这么帅又这么诚恳地提亲,心里确实有点小雀跃,这“夫君”看着就养眼!另一方面,看着张景初那副平静得近乎麻木的样子,又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反正她在这个世界也没喜欢的人,原身的心上人又这么优质,而且还没有婆媳矛盾,嫁就嫁呗!就当体验古代豪门生活了!
于是,在双方父母的欣然同意下,张幼卿与谢知奕的婚事,就此定了下来。很快便请人合了八字,选了黄道吉日,定在了来年开春。整个将军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随着张幼卿身体“大好”的消息传开,前来探望的闺中密友、世家贵女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兵部侍郎之女、张幼卿的手帕交赵青稚便带着礼物登门了。
“幼卿妹妹!” 赵青稚一进兰馨苑,便亲热地挽住张幼卿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惊艳和欣喜,“这才多久不见,你气色竟好成这样了!真是太好了!” 她拉着张幼卿在花园凉亭坐下,叽叽喳喳地说着近日京中的趣闻。
聊着聊着,赵青稚忽然眨了眨眼,促狭地笑道:“幼卿妹妹,我听伯母说……你和知奕哥哥的婚事定啦?恭喜恭喜!这下可算得偿所愿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点好奇和探究,“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张幼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故作娇羞地低下头:“青稚姐姐又取笑我……哪里不一样了?”
赵青稚歪着头,仔细端详着她:“嗯……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好像更……更……” 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更爽利了?以前你说话总是柔柔弱弱的,现在嘛……嗯,笑声好像都更响亮了点,胆子也大了。”
张幼卿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做出西子捧心状,努力把声音放软:“哎呀,青稚姐姐!人家是大病初愈,心情好嘛!而且……而且想到……” 她适时地露出少女怀春的羞涩表情,“自然就……就开朗了些许……” 心中却在哀嚎:装大家闺秀好累!现代社畜的本性要藏不住了!
还好张幼卿因身体原因深居简出的,只有赵青稚这一个至交,不然她怎么应付的过来呀!
赵青稚被她这娇羞的模样逗笑了,也没再深究,只当她是婚事将近,人逢喜事精神爽。
送走了赵青稚,张幼卿就开始她的咸鱼瘫模式了。
而这时候的前院却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管家急匆匆地跑来禀报:“老爷,二……二皇子殿下驾临!”
二皇子?!
张震脸色一变,和张景初迅速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这位二皇子萧玦,近年来风头正劲,与太子分庭抗礼,明争暗斗日趋激烈。他素来与手握重兵、却立场中立的张家并无深交,今日突然造访,绝非寻常!
张震立刻起身,沉声吩咐:“开中门,备香案!” 他目光扫向张景初,“景初,随我迎驾!”
张景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军人的冷硬与恭谨:“是,父亲。”
二皇子萧玦被隆重地迎入正厅。他年约二十七八,身着皇子常服,面容英俊,眉宇间带着皇家特有的矜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举止从容,气度雍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张将军不必多礼,是本王叨扰了。” 萧玦虚扶了一下行礼的张震,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侍立一旁的张景初,眼中掠过一丝欣赏,“这位便是名震京城的玉面将军?果然少年英杰,器宇不凡!”
“殿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张景初抱拳躬身,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寒暄落座,香茗奉上。萧玦先是关切地问候了张震的身体,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朝堂趣闻和京中风物,气氛看似融洽。
然而,张震和张景初心中都绷着一根弦。这位殿下,绝非闲来无事串门之人。
果然,话题在萧玦状似无意地端起茶杯时,悄然转向。
“说起来,” 萧玦轻啜一口茶,目光带着几分关切地看向张震,“本宫听闻,贵府千金前些日子及笄礼上似乎身体不适?如今可大好了?将军和夫人膝下唯此明珠,可要仔细将养才是。” 他的语气温和,仿佛只有对幼卿的关心。
但这话落在张震和张景初耳中,却不啻惊雷!
二皇子竟然特意提到了幼卿?还如此关切她的身体?这绝非偶然!
张震心中大骇,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劳殿下挂心。小女自幼体弱,及笄礼上偶感不适,幸得精心调理,如今已无大碍。”
“哦?那就好。” 萧玦点点头,笑容加深,“贵千金蕙质兰心,才貌双全,本王虽在宫中,亦有所耳闻。如此佳人,想必求亲者早已踏破将军府门槛了吧?不知将军和夫人,可曾为小姐觅得良配?”
来了!
图穷匕见!
张景初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握紧!指节微微泛白。二皇子此言,看似关心幼卿婚事,实则是在试探张家的立场!是想通过联姻,将张家绑上他的战车?还是……另有所图?
张震心中亦是雪亮。他哈哈一笑,语气爽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说笑了。小女蒲柳之姿,何敢当此盛赞?至于婚事,承蒙太医院院判谢家公子不弃,两家已定下婚约,只待来年吉日了。”
“谢院判家的公子?”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随即笑道,“原来是谢知奕!本王也见过几次,温润知礼,才华横溢,与贵千金确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恭喜将军了!” 他端起茶杯,以示祝贺,笑容依旧温和。
然而,厅内的气氛却在他这声“恭喜”之后,变得微妙地凝滞起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
看似寻常的探问,温和的寒暄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与试探。二皇子萧玦这突如其来的造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那看似被张家以婚约挡回的试探,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危险的信号——
波云诡谲的朝堂风暴,已经开始向一直保持中立的护国将军府,悄然逼近。
张景初站在父亲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沉默的磐石。只有那紧握的拳头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锋芒,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戒备与警惕。
他目光微垂,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倒映出厅堂上方华丽的藻井。那繁复的图案,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交织的蛛网,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漩涡。
而此刻在内院,对此一无所知的张幼卿,正拿着一只刚扑到的蝴蝶,兴高采烈地跑向春杏:
“春杏快看!我抓到的!厉害吧!”
阳光下,她的笑容明媚而毫无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