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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都在闹什么!”

冷冽声音穿透嘈杂。

众人回首,只见沈宴知披着墨氅立在门外,面色沉冷如铁。

苍竹紧随其后。

蕊儿大喊:“大公子!求您救救姑娘,她落水了!”

沈宴知眸光骤寒,视线扫过人群,定格在池中那道月白身影上。

他大步掠至池边,甚至未解貂裘,纵身跃下!

“公子!”苍竹惊呼未落,水花已溅起。

墨色身影如鹞入水,直潜向那抹下沉的月白。

沈宴知屏息下潜,触到一片柔软衣料。

手臂一揽,将那冰凉身子扣入怀中。

浮出水面时,花妩双目紧闭,唇色青紫,已然晕死过去。

而她怀中,竟还死死抱着那盏灯。

沈宴知眸光一凝,单臂揽住她,划水抵岸,翻身上来。

他抬眸看向赵氏。

赵氏脊骨发冷,强作镇定:“大公子,这是意外。二娘子为了一盏灯投池自尽,实在是有损形象!”

“自尽?”沈宴知打断她,“你亲眼所见?”

赵氏一噎。

刘嬷嬷忙上前:“大公子明鉴,老奴等人亲眼看见二娘子自己跳下去的……”

“住口。”沈宴知甚至没看她,“苍竹。”

“奴才在。”

“将这刁奴拖下去,杖三十,发卖出府。”

刘嬷嬷如遭雷击,跪地哭喊:“大公子饶命!三夫人救救老奴!”

赵氏脸色煞白:“宴知,刘嬷嬷是府中老人,你怎能……”

“赵氏。”沈宴知抬眸,眼底似凝寒霜,“草菅人命的奴才,沈家留不得。”

“请府医。”

“是。”

他不再多言,抱着花妩疾步离去。

赵氏僵立原地,耳边是刘嬷嬷被杖打的惨叫。

半晌,她才咬牙低骂:“好……好得很!一个克死男人的寡妇,也配让嫡房长子为她乱了规矩!这府里,真是要翻了她这贱秧子的天了!”

沈宴知抱着人疾步穿过回廊。

怀中身躯湿透冰冷,轻得像一捧残雪。

唯有那盏灯,被她死死护在怀中。

东厢房门扉洞开,蕊儿哭着抢先扑到榻前,扯开锦被。

沈宴知脚步微顿。

怀中是他名义上的弟妇。

此刻湿衣贴身,曲线尽显。

再进一步,便是逾越。

可掌下躯体冰凉,气息微弱。

他闭了闭眼。

人命关天,顾不得了。

跨过门槛,他侧首:“所有人退至院外,不得入内。”

“是!”

门扉合拢。

沈宴知将人放在榻上。

湿透的月白袄子紧贴身躯,勾勒出纤秾合度的曲线,腰肢细得不盈一握,领口在挣扎间松开了些,露出一截湿漉漉的锁骨,白得晃眼。

他迅速移开视线。

榻上,花妩其实早已醒了,她方才不过是假装昏迷。

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若今就这么结束,她这池塘算是白跳了!

“好冷……”她迷迷糊糊伸手在空中抓握,冰凉的手指抓住了沈宴知垂落在下方的手。

沈宴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腕上传遍来她脸颊微弱的温度,混合着湿意。

“别走……”她呢喃着,眼角滚下泪珠,滑入鬓间,“夫君……别丢下我……”

沈宴知眸光沉了沉。

她把他认成了沈宴辞?

意料之中。

在她心里,能这般亲近的,自然只有她那短命的夫君。

他试图抽回手,花妩却抓得更紧,甚至借力半撑起身子。

寝衣滑落肩头,露出大片肌肤,水珠在烛光下泛着光泽。

“夫君……”她眸中水雾氤氲,“阿妩好冷……抱抱我……”

说着,竟整个人偎了过来。

隔着湿透的衣料,她身躯的曲线与冰凉触感无比清晰。

“花氏,”他压低声音,试图唤醒她的神志,“你看清楚,我是谁?”

花妩却恍若未闻。

“夫君……”她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从眉骨慢慢描摹到下颌,“你的脸怎么这么冷?阿妩给你暖暖好不好?”

“松手。”

而她的唇近在咫尺,气息微弱却带着某种湿的甜腥气。

“夫君怎么不唤我阿妩了?”她声音飘忽,带着某种天真的媚态,“你从前都唤我阿妩的。”

“花氏,”他猛地抽身,将花妩甩到软垫上,“你清醒点!”

花妩卧倒在床,眼眸倏地睁大了一瞬,那双眼里的水雾迅速被惊惧取代,像受惊的幼鹿。

沈宴知心头那点因被错认而起的无名躁意,忽然被这眼神刺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她神志不清,何错之有?

“兄、兄长?”她声音开始发颤,像是此刻才真正醒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他是沈宴辞那个蠢货?

沈宴知没有动。

他看着她哭,水珠从她湿的发梢滴落,滑过锁骨,没入那片凌乱遮掩的雪色里。

花妩挣扎着欲起身,却因浑身无力软软跌回榻上。

这一动,领口又滑开些许。

“兄长恕罪,妾身方才神志昏沉,并不是有意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单薄身躯在锦被下起伏,寝衣湿透贴在身上,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折便断。

沈宴知转身取过爽外袍,扬手一展。

袍子如云落下,将她严严实实罩住。

他背对着她,肩头水珠滴落。

“为一盏灯投水,愚不可及。病好后,你自行抄《女诫》百遍。”

顿了顿,又问:“今夜之事,真是赵氏所说那般?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花妩垂眼,泪水滚落。

“妾知错……妾会抄写《女诫》百遍思过,求父兄不要生妾的气。”

沈宴知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等了片刻。

身后没有哭求,没有解释,甚至连一声委屈的抽噎也无。

这不寻常。

沈宴知终是转过身。

烛光摇曳,映着榻上光景。

女子拥衾而坐,乌发凌乱,水珠滴落。

她低垂着头,双手小心翼翼捧着那盏灯。

不是他以为的那盏破旧竹篾兔子灯。

而是他今夜在长街灯市上,随手赠予她的那盏素白八角宫灯。

沈宴知喉结微动。

所有准备好的斥责,忽然都堵在了喉间。

她跳下去,拼死护住的,是他给的这盏灯?

“你……”他开口,声音竟有些发紧。

花妩闻声抬眸。

烛光映入她眼中,那里面水光潋滟。

“兄长训诫得是。”她哑声说,眼泪又滚下来,“是妾蠢笨……这样好的灯,被妾糟蹋了……”

她低下头,用袖子去擦灯面上的水渍,动作笨拙又执拗。

可越擦,金线晕开得越厉害。

她停下动作,肩膀轻颤。

无声抽泣。

所有委屈、恐惧、后怕,在这一刻决堤。

沈宴知袖中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那时天暗,他以为,她护的是沈宴辞的遗物。

原来不是。

他赠灯时,不过信手为之,近乎施舍。

只是为全一个“长兄”的虚名,免得她在灯火辉煌里,显得太过伶仃。

她竟为这个跳下去?

为这盏在他眼中不过是寻常物事的宫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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