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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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弃渣男后我成了世子妃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我死那天,林昭在我床前哭得撕心裂肺,发誓来世还要做夫妻。
再睁眼,竟回到十六岁,他上门提亲的那天。
可这一世,他求娶的人不是我,是我那温婉可人的二妹。
我站在屏风后轻笑,也好,林府那潭浑水,谁爱蹚谁蹚去。
转头向前厅走去,那里还坐着平阳王府的人。
上辈子拒了他们的提亲,王妃却从未怪罪,宴席上仍拉着我的手说话。
“小姐,前头等着回话呢。”丫鬟轻声催促。
我理了理衣袖,踏进前厅,目光平静地掠过林昭,落在平阳王世子身上。
“平阳王府的诚意,孙家感受到了。”
我闭眼那年,林昭跪在床前哭得说不出话。
他只反复念叨着“来世还要做夫妻”。
那时我已说不出话,只觉累极了。
心里一片空茫,说不上恨,也说不上爱。
只觉得这纠缠磋磨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再睁眼时,日光透过茜纱窗,明晃晃地落在脸上。
我愣了好一会儿。
手指能动,呼吸顺畅,胸口没有那股熟悉的滞闷疼痛。
我撑着手坐起来,锦被滑落。
触目是熟悉的拔步床,床架上雕着岁寒三友。
这床,在我嫁入林家第二年,母亲病重,父亲便将它卖掉了。
“小姐,您醒啦?”丫鬟春桃撩开帐子,圆圆脸上满是喜气,
“今儿可是个大日子,前头热闹着呢,夫人让您收拾收拾,一会儿也去前头见见礼。”
我看着她。
春桃。
嫁人时,她是我的陪嫁丫鬟之一。
在林家第五年,因不小心打碎了婆母最心爱的一套雨过天青茶具,被发卖了出去。
我后来辗转打听到,她被卖进了肮脏地方,不过半年就没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我的声音有些哑。
“小姐睡糊涂啦?”春桃手脚利落地帮我准备洗漱东西,
“平阳王府和兵部尚书家,今儿个都遣了媒人登门呢!
说是两位公子都亲自来了,可见诚意。夫人可高兴了。”
平阳王府。
兵部尚书家。
林昭。
我猛地攥紧了被褥,更清醒了些。
我回来了。
回到了十六岁这年春天。
回到了这个,彻底改变我命运的日子。
按照前世的轨迹,林昭该是来求娶我的。
兵部尚书嫡子,少年进士,前程似锦,又亲自登门,诚意十足。
父亲当时是正四品太常寺少卿,门第算不得很高,这婚事,是孙家高攀了。
我当时躲在屏风后,听着林昭清朗的声音,说着“求娶贵府大小姐”,心头是隐秘的欢喜。
父母问我意愿时,我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点头,便是十几年苦海的开始。
婆母严厉刻薄,晨昏定省,立规矩能立到双腿浮肿。
妯娌三个,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每日里算计争斗不休。
林昭起初待我是好的,可架不住婆母日日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架不住那些表妹、远亲,一个个娇滴滴的“哥哥”、“表哥”叫着。
他的心,渐渐就偏了,冷了。
我守着那些规矩,忍着那些委屈,操持中馈,生儿育女,只求一个安稳。
可连这点卑微的祈求,也成了奢望。
身子是怎么坏的?
是生了长子后,月子没坐好,婆母说不能娇气,照样给我立规矩。
是次女夭折时,我哭伤了眼睛,他却嫌我晦气,连着几月宿在妾室房里。
是年复一年,耗在心计、争斗和无穷无尽的委屈里。
最后那几年,我缠绵病榻,药石罔效。
他来时,我已看不清他的样子,只闻得到他身上陌生的脂粉香。
他哭得那么伤心,一遍遍说着“来世”。
我只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若有来世,我只愿与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小姐,您发什么呆呀?得快些了,前头老爷夫人还等着呢。”
春桃端来温水,替我擦脸。
温热柔软的巾帕覆在脸上,我深深吸了口气。
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替我梳妆吧。”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简单些就好。”
坐在菱花镜前,镜中是一张略显稚嫩,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眉眼间还没有后来的愁苦与沉寂,肌肤光洁,透着健康的红润。
这是我,十六岁的孙馨儿。
春桃手巧,很快为我梳了一个清爽的垂鬟分肖髻,簪上一对素银嵌珍珠的簪子,耳上戴了小小的珍珠坠子。
身上是浅樱粉的春衫,配着鹅黄色的裙子,正是闺中少女最常见的打扮。
“小姐真好看。”春桃笑嘻嘻地说。
我看着镜中人,微微弯了弯嘴角。
是啊,还年轻,还健康,还有大把的时光,和重新选择的机会。
“走吧,去前厅。”我站起身。
“小姐,夫人说让您先去偏厅,等老爷夫人唤了再过去见礼。”春桃提醒。
是了,前世家中有贵客提亲,女儿家也是要在屏风后先相看,听一听的。
前世,我便是在那里,听到了林昭的求娶,心如鹿撞。
这一世……
我脚步顿了顿,还是朝着记忆里偏厅的方向走去。
那个位置,有一架紫檀木座屏风,透过缝隙,能隐约看见前厅情形,也能清楚听到说话声。
我走到屏风后,站定。
前厅里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孙大人,孙夫人,晚辈今日唐突登门,实是心仪贵府小姐,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特恳请父母遣媒前来,万望大人与夫人成全。”
这个声音。
清朗,温润,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挚与谦恭。
是我听了十几年,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林昭。
我的指尖微微发凉,轻轻搭在冰凉的紫檀木屏风框上。
“林公子客气了。”是我父亲的声音,带着笑意,显然对眼前这位年少有为的尚书公子十分满意,“只是不知,公子心仪的是小女……”
短暂的沉默。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也停了一瞬。
然后,我听见那个声音,清晰,坚定,没有半分迟疑地响起:
“兵部尚书之子林昭,心仪贵府二小姐芳仪已久,今日特来求娶,望缔结良缘,此生必不负她。”
嗡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又瞬间归于一片冰冷的清明。
二小姐。
我的二妹,孙芳仪。
那个比我小一岁,性情温柔,说话细声细气,容貌虽不及我明丽,却自有一股我见犹怜风姿的庶妹。
前世,她嫁了一个外地举子,随着外放,听说日子过得平平,却也安稳。
林昭从未对她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示。
至少,在我面前,从未有过。
求娶二妹?
呵。
我靠在屏风上,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的了然。
原来如此。
不是他心仪的对象变了。
而是,他也回来了。
所以他知道,娶了我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地鸡毛,怎样的怨偶成仇。
所以,他选择了避开我,选择了我那性子更柔顺、或许更好拿捏的庶妹。
也好。
真的,很好。
林府那摊子烂账,婆母刻薄,妯娌难缠,夫君……薄情。
我这辈子,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沾了。
倒是平阳王府……
前世的记忆翻涌上来。
平阳王府也曾在今日遣了媒人登门,为世子提亲。
只是那时,我一颗心已因林昭的“诚意”而动摇,又听闻平阳王世子有些纨绔名声,便婉拒了。
后来在一些宴席上,见过平阳王妃几次。
那是个性情爽利大气的女子,眼神清正,待人热情。
有一次赏花宴,她还主动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话,夸我衣裳花色选得好,还问我平日喜欢做些什么,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倒像是个亲切的长辈。
当时我已是林孙氏,被困在内宅琐事与日渐沉重的病体里,对着那样明亮温暖的笑容,竟有些自惭形秽的恍惚。
她似乎还轻轻叹了一句:“好孩子,当初该坚持坚持的。”
声音很轻,很快被周围的喧闹盖过,我当时心思沉重,并未深想。
如今回忆起来,那声叹息里,或许有几分真切的惋惜。
“小姐?”春桃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又压低声音,“前头老爷夫人好像在等您过去见礼了……”
是啊,按照礼数,提亲的男方既然亲自来了,女方也该出来见个礼,全了礼数,也便于双方相看。
我理了理衣袖,抚平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指尖温热,心跳平稳。
“走吧。”我说。
从偏厅到前厅,不过短短一段回廊。
春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一簇簇,如云似霞。
我一步步向前走,脚步越来越稳。
前厅的门敞开着。
我刚走到门口,里面的谈话声似乎顿了顿,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我微微垂眸,迈过门槛,姿态端庄地走了进去。
厅内上首坐着父亲和母亲。
左下首第一位,坐着一位身着靛蓝锦袍的年轻男子,容貌俊朗,眉眼温润,正是林昭。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极其复杂。
有震惊,有慌乱,有一闪而过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撇清的疏离,以及一丝我看不懂的沉重。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迅速移开了视线,端起茶杯。
右下首,坐着另一位年轻公子。
一身玄色绣金线的骑射服,腰束玉带,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眉眼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张扬。
他坐得并不十分端正,甚至有些懒散,可那份通身的贵气与不羁,却让人无法忽视。
此刻,他正挑着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我,目光亮得有些逼人。
这应当就是平阳王世子,周怀瑾。
他的名声,可是“响亮”得很。
“馨儿来了。”母亲笑着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快来见过平阳王世子,与兵部尚书府的林公子。”
我依言上前,盈盈一礼:“孙馨儿,见过世子,见过林公子。”
礼节周到,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孙小姐不必多礼。”周怀瑾先开了口,声音是清越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磁性,语气倒是寻常。
林昭这时也放下了茶杯,起身还了半礼:“孙大小姐。”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依旧不看我。
“馨儿,”父亲捋着胡须,语气温和,“今日世子和林公子前来,都是一片诚心。为父与你母亲,想听听你的意思。”
前世,父母也是这般问我。
我羞怯低头,轻声说:“但凭父母做主。”
其实,那已是默许。
父亲便笑着,与林昭的父亲,将婚事定了下来。
此刻,厅内安静下来。
母亲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林昭端着茶杯的手,似乎紧了紧,目光落在自己鞋尖。
而那位周世子,却依旧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林昭。
他似乎有所感应,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我的目光没有停留,最终落在了平阳王世子周怀瑾的身上。
他迎上我的目光,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我会直视他。
我微微福身,清晰而平稳地说道:
“平阳王府门第尊贵,世子亲至,诚意拳拳。父母为儿女计深远,女儿的婚事,自当听从父母之命。”
我没有提林昭半个字。
我没有说“但凭父母做主”。
我说的是,平阳王府,门第尊贵,诚意拳拳。
我说的是,听从父母之命。
而我的父母,只要不傻,只要权衡门第、诚意,以及我此刻这清晰得近乎直白的表态,他们该知道如何选择。
果然,父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母亲似乎轻轻松了口气。
林昭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将他摒弃在我的选择之外。
周怀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他放下一直把玩在手中的玉佩,站起身,对着我父母的方向,难得地带上了几分郑重,拱手道:
“孙大人,孙夫人,今日晚辈冒昧前来,实是真心求娶贵府大小姐。
我平阳王府虽不敢说规矩如何森严,但父王母妃皆是开明之人。
若蒙不弃,许婚于晚辈,晚辈在此立誓,必当珍之重之,绝不辜负。”
这番话,说得漂亮。
比他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认真得多。
父亲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母亲也微微点头。
林昭的脸色,却一点点白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在我和孙芳仪可能所在的后堂方向游移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他知道,大势已去。
不,或许从一开始,在他选择求娶孙芳仪的那一刻,在我这里,他就已经出局了。
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甚至没有给他,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世子言重了。”父亲笑着开口,“世子龙章凤姿,诚意可感。只是小女婚事,还需从长计议,与王妃商议……”
这便是松口了。
接下来,无非是些场面话,交换更贴,约定合八字等流程。
我安静地坐在母亲下首,听着他们寒暄。
能感觉到林昭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复杂难辨。
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的目光,偶尔会与周怀瑾撞上。
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充满兴味的打量,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几分探究,还有一丝淡淡的好奇。
议亲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一次就定下。
但今日的表态,已经足够明确。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林昭率先起身告辞。
他走得有些匆忙,背影甚至显出几分仓皇。
周怀瑾倒是又坐了一会儿,与我父亲闲聊了几句京城趣事,才施施然告辞。
送走客人,前厅里只剩下我们自家人。
父亲看向我,目光复杂:“馨儿,你今日……可是想好了?那平阳王世子,名声在外,并非……”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并非林公子那般稳妥的良配。”
母亲也担忧地看着我:
“是啊馨儿,那林公子看着一表人才,又是少年进士,前程远大。
他今日虽求娶的是芳仪,但你若……父母也不是不能为你周旋。”
我心中微暖。
“父亲,母亲,”我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认真道,
“女儿想好了。林公子再好,他心仪的既是二妹,女儿便不愿强求。
至于平阳王世子,名声或许不羁,但今日观其言行,并非不堪之人。
平阳王妃性情爽朗宽厚,是女儿在宴席上有幸见过几面的。
门第高些,规矩或许大,但若主母明理,日子未必难过。
女儿……不想再过那种步步惊心、算计不休的日子了。”
我说的,是前世在林家的感受。
父母听在耳中,却以为我是听了些林家后宅的传闻,或者单纯是少女对高门内宅的畏惧。
父亲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你既如此说,为父便为你打探清楚。平阳王府那边,若八字合得来,王妃也是明理之人,这婚事……便依你。”
“多谢父亲,母亲。”我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
回到自己的小院,春桃才拍着胸口,小声道:
“小姐,您刚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您都没看那林公子后来的脸色。”
“有什么好看的。”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摇曳的海棠花。
“可是小姐,您不是一直……”春桃话说到一半,自知失言,赶紧捂住嘴。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前世少女怀春,对林昭那样家世好、样貌好、才华好的少年郎,难免有过几分朦胧的好感。
或许,也曾在不经意间流露。
但那些,都已经是上辈子,隔着生死,模糊不堪的前尘往事了。
“以后不要再提了。”我淡淡道,“去帮我找些布料样子来,天热了,该做夏装了。”
“是,小姐。”春桃连忙应了,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我轻轻舒了口气。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拒绝了林昭,选择了另一条未知的路。
平阳王府,周怀瑾。
未来会如何,我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不会比前世更差了。
至少,我重新拥有了健康的身体,拥有了选择的机会。
这就够了。
几天后,母亲带着我和二妹孙芳仪,去了城外香火最旺的慈恩寺上香。
名义上是为全家祈福,实则,是为了“偶遇”平阳王妃。
这是心照不宣的安排。
相看。
慈恩寺后山的桃花开得正盛,如云如霞。
母亲和王妃在禅房里说话,我和孙芳仪便由丫鬟陪着,在桃林里散步。
孙芳仪今日打扮得格外清丽,一身浅碧色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弱柳扶风。
她比我小一岁,性子安静,平日话不多。
因是庶出,在我这个嫡姐面前,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大姐姐,”她轻声开口,声音柔柔的,“那日……林公子他……”
“二妹,”我打断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林公子求娶的是你,这是好事。他年少有为,家世显赫,你若能嫁过去,是你的福气。”
孙芳仪脸微微一红,垂下头,手指绞着帕子:
“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姐姐。林公子他……他原本……”
“原本什么?”我笑了笑,“婚姻大事,讲究缘分。他既心仪于你,便是你与他的缘分。你我姐妹,不必说这些。只要你将来过得好,姐姐便高兴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林昭那个人,谁想要,谁拿走。
只要别再来招惹我。
孙芳仪抬头看我,见我神色坦然,并无半分勉强或怨怼,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些真切的笑容:“谢谢大姐姐。”
我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后山桃林,寻常香客不会策马而来。
我和孙芳仪都有些讶异,循声望去。
只见几骑骏马穿过桃林小径,疾驰而来,惊落花瓣无数。
为首一人,玄衣白马,墨发飞扬,正是平阳王世子,周怀瑾。
他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我们,猛地一勒缰绳。
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也纷纷勒马。
周怀瑾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目光先是在我脸上顿了顿,随即扫过我身边的孙芳仪,挑了挑眉。
“孙大小姐?”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随手将马鞭扔给身后的随从,朝我们走了过来。
“见过世子。”我和孙芳仪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周怀瑾摆摆手,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你们也来上香?”
“是,陪母亲来进香。”我答道,态度恭敬而疏离。
“哦。”他应了一声,忽然又问,“那日……你说听从父母之命?”
我没料到他如此直接,顿了顿,才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是正理。”
周怀瑾看着我,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股漫不经心的纨绔气淡了些,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清朗。
“孙大小姐,”他慢悠悠地说,目光却锐利,“你选择我平阳王府,是真的觉得我比那林昭好,还是仅仅因为……不想嫁给他?”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
这问题尖锐,甚至有些无礼,不合时宜。
但他问出来了,目光灼灼,不容闪躲。
他身后的几个随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石头。
孙芳仪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吓到了,悄悄往后退了小半步,攥紧了帕子。
桃林里静了一瞬,只有风吹过花瓣的簌簌声,和远处隐约的钟磬梵唱。
我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世子说笑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婚姻大事,关乎两家门第,关乎一生安稳。
世子与林公子,皆是京中翘楚,前程无量。只是……”
我顿了顿,斟酌着用词,
“只是人各有志,所求不同。父母为子女计深远,自会择一良配。
臣女相信父母之选,亦相信……王妃的眼光。”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
我选,是因为我相信父母的判断,相信王妃的为人。
不是因为林昭如何,或者不如何。
周怀瑾看着我,脸上的玩味之色更浓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呵,”他低笑了一声,移开目光,随手折了身边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在指间漫不经心地转着,
“孙大小姐好口才。但愿……”
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
“你将来不会后悔今日之选。”
后悔?
我心中默默念着这两个字。
前世临死前,林昭哭喊着“来世还要做夫妻”时,我心里只有一片荒芜的疲倦。
若有悔,也只悔自己当年瞎了眼,入了那吃人的地方。
“臣女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落子无悔。”我微微福身,“不敢耽误世子雅兴,臣女与妹妹先行告退。”
说完,我不再看他,拉着还有些发怔的孙芳仪,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着,直到我们拐过一株老桃树,消失在视线里。
“大姐姐……”孙芳仪小声叫我,声音里还带着惊魂未定,“那平阳王世子,怎地如此……如此……”
她想说“无礼”,又不敢。
“无妨。”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宗室子弟,身份贵重,有些脾性也是寻常。日后少打交道便是。”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却并不平静。
周怀瑾比我想象的,要敏锐,也要……麻烦。
他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今日这话,看似刁难,实则是一种试探。
他在试探我的态度,试探我选择平阳王府的动机。
是仅仅为了逃避林昭,还是真的有心嫁入王府?
若是前者,恐怕日后麻烦不少。
若是后者……我心中苦笑,这才见第二面,谈什么有心无心?
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在一片未知的迷雾中,选择了一条看起来不那么荆棘密布的路罢了。
回到禅院,母亲和平阳王妃的谈话似乎也接近尾声。
王妃今日穿着家常的绛紫色缠枝莲纹褙子,头上只简单簪了支碧玉簪,打扮得比那日在孙家前厅要随意些,但通身的气度却更显雍容。
她见我进来,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招手叫我过去:“馨儿回来了?后山桃花可好?”
“回王妃的话,开得极好,云蒸霞蔚一般。”我依礼回答。
“坐吧,别拘着。”王妃拉我坐在她身边的绣墩上,仔细端详我的脸,又对母亲笑道,
“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可人疼。性子也稳重大方,不像我家那个皮猴,整日里没个正形。”
母亲连忙谦逊几句。
我知道,这是相看满意了。
果然,王妃拉着我的手,闲话了几句家常,问了问我平日读什么书,做些什么针线,喜欢吃什么点心。
语气和蔼,目光温和,与记忆中宴席上那个主动与我说话的王妃渐渐重合。
“好孩子,”王妃最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眼中带着笑意,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意,
“日子还长,以后慢慢处。咱们王府,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规矩,但求一个‘真’字,一个‘和’字。
你是个明白孩子,想必能懂。”
我心头微动,垂下眼帘:“臣女谨记王妃教诲。”
王妃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母亲带着我们一直送到山门外。
回程的马车上,母亲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馨儿,王妃对你很是满意。”
母亲拉着我的手,低声道,
“她是个爽利人,说话做事不绕弯子。她既说了王府求‘真’求‘和’,便是给你的定心丸。至于世子……”
母亲顿了顿,叹了口气,
“人是跳脱了些,但心地不坏,王妃能管得住他。日子是两个人过的,只要你稳得住,将来未必不能和美。”
“女儿明白,让母亲费心了。”我靠在母亲肩头,心里有些发胀。
前世,母亲也是这般为我操心,可惜我选错了路,让她操心了十几年,最后还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一世,我一定,一定要过得好些。
“你妹妹那里……”母亲又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些,“林府那边,也托了人来问口风。你父亲的意思,是再看看。林公子虽好,但……”母亲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我知道母亲的顾虑。
林昭那日当着我的面求娶孙芳仪,虽说我表现得不在意,但做父母的,心里难免有疙瘩,觉得林昭行事欠妥,打了孙家和我的脸。
而且,林府后宅那些事,母亲多少也听过一些。
“女儿觉得,二妹性子柔顺,若能嫁入林府,或许……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我轻声道。
林昭是回来了,知道前世的龃龉,所以避开了我。
但他既然选择孙芳仪,想必对她是有些盘算的。
孙芳仪性子软和,不像我前世那般要强,或许更能适应林府,更能“笼络”住林昭。
至于她会不会重蹈我前世的覆辙……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能做的,只是不挡她的路,也不为她的人生负责。
母亲有些讶异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平静,不似作伪,便也点了点头: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姐妹之间,和和气气才是福气。”
接下来一段日子,孙府很是热闹。
平阳王府和林家,都请了官媒正式上门提亲,换了庚帖。
合八字的结果很快也出来了。
我与周怀瑾,是“天作之合”。
孙芳仪与林昭,是“良缘夙缔”。
父亲拿着两份批语,摸着胡子,最终还是点了头。
两家婚事,算是正式定了下来。
只是尚未过文定之礼。
按照规矩,定了亲的男女,不宜再见面。
我也乐得清静,每日在闺中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和母亲学着理理家事。
春桃总是叽叽喳喳,打听来各种消息。
“小姐,听说林府那边已经在准备小定了,林公子对二小姐可上心了,前几日在珍宝阁订了一套红宝石头面,说是给二小姐的聘礼里头的呢!”
“小姐,平阳王府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世子爷前几日在西郊马场跟人赛马,又赢了好大一个彩头!”
“小姐,昨儿个王妃派人送来了两匹时新的云锦,还有几匣子宫里新出的点心,夫人可高兴了,说王妃惦记着您呢。”
我听着,手中绣着并蒂莲的针线不停。
林昭对上心的庶妹献殷勤,这不意外。
他想补偿,或者想证明什么,随他去吧。
周怀瑾依旧我行我素,赛马斗鸡,是他一贯的风格。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倒也由他。
王妃的关照,让我心里踏实了些。至少未来婆母是明理的,这比什么都强。
日子平静地滑过,窗外的海棠谢了,石榴花开了。
我几乎以为,就会这样平静地等到出嫁那天。
直到那日午后,我带着春桃,去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云想阁”挑选夏天裁衣的料子。
“云想阁”是百年老店,料子齐全,花样新颖,京中女眷多爱来此。
我刚在二楼雅间挑好几匹轻软透气的云纱和软烟罗,正准备下楼,却在楼梯拐角,迎面撞上一个人。
熟悉的,带着淡淡书墨松香的气息。
我脚步一顿,抬起头。
林昭。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我,神色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穿着天青色直裰,玉冠束发,依旧是那副清俊温文的模样。
只是眉眼间,似乎比前世十六岁时,多了几分沉郁。
“孙……大小姐。”他拱了拱手,声音有些干涩。
“林公子。”我微微颔首,侧身让开楼梯,“公子请。”
礼数周全,却疏离得像对着陌生人。
林昭没有动。
他站在楼梯上方,挡住了我的去路。
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甘?
“孙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他低声问,目光扫过我身后的春桃。
春桃立刻警惕地往前站了小半步,挡在我侧前方。
“林公子,于礼不合。”我平静地说,“公子即将成为我的妹婿,更应避嫌才是。请让一让。”
林昭的脸色白了白。
他似乎被我“妹婿”两个字刺了一下。
“馨儿……”他脱口而出,是前世他唤我的名字,带着一种熟稔的,甚至带着痛楚的语气。
我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林公子,”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请称呼我‘孙大小姐’,或者,‘孙姑娘’。馨儿二字,不是你能叫的。”
林昭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压抑着什么。
“你……你当真要嫁入平阳王府?”
他盯着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执拗,
“周怀瑾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流连花丛!
你嫁给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那王府深似海,规矩比林家只大不小!
你何必……何必为了与我置气,跳进另一个火坑?”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那看似真切,实则混合了不甘、愧疚,或许还有一丝掌控欲落空的恼怒。
他回来了。
知道前世种种不堪。
所以他避开了我,选择了看似更“合适”的孙芳仪。
可如今,见我“不识抬举”,居然转身选了名声不好的周怀瑾,他大概觉得,我是在赌气,是在自暴自弃,是在打他的脸。
他或许还觉得,他这是“为了我好”,在“提醒”我。
真是……可笑至极。
“林公子,”我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嫁与何人,是我的事,与林公子无关,更谈不上置气。
平阳王府是何光景,不劳公子费心。
公子有空在此对他人未婚妻妄加置喙,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如何善待你将来的妻子,我的二妹。
毕竟,她性子单纯,不似我这般……不识好歹。”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对春桃道:“我们走。”
春桃立刻挺起小胸脯,护着我,从林昭身边侧身挤了过去。
林昭僵在原地,没有阻拦。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钉在我的背上,直到我走下楼梯,走出“云想阁”的大门。
春日阳光正好,街上行人熙攘。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方才那点郁气吐出。
“小姐,那林公子也太……”春桃愤愤不平,又不敢大声。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淡淡道,“不必理会。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夫人和二小姐。”
“奴婢明白。”春桃用力点头。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林昭的话。
他说周怀瑾“不学无术,流连花丛”。
前世的周怀瑾,名声确实不好。斗鸡走马,饮酒作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可那日桃林相遇,他敏锐的试探,还有王妃提起他时,那看似无奈实则暗藏维护的语气……
或许,这位世子爷,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眼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昭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手。
他今日的举动,已经逾越了礼数,也透露出一丝偏执。
我得想想办法。
至少,在出嫁前,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牵扯,更不能让他影响到我和孙芳仪的名声,影响到两家的婚事。
我没想到,办法还没想出来,麻烦就自己找上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