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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版《锦事调》章节阅读

锦事调

作者:安无咎

字数:129160字

2025-12-25 19:22:21 连载

简介

锦事调》中的沈绣是很有趣的人物,作为一部历史古代风格小说被安无咎描述的非常生动,看的人很过瘾。“安无咎”大大已经写了129160字。

锦事调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永徽三十三年,正月十五。

上元夜的天,还未全暗,皇城已如白昼。

朱雀大街两侧万灯如海,琉璃盏、鲛绡灯、走马宫灯层层叠叠,灯影映得宫墙如金波起伏。百姓挤在街口,争看御前“万寿锦绣图”初展的盛景。

传闻那是一幅以金丝、孔雀羽、鲛绡线并御药秘染绣成的巨图,长十丈,高三丈,绣尽大周河山、四海升平,献于万寿殿前,为圣上祝寿。

而它真正的绣者,此刻正跪在绣衣局最深处的一盏残灯下。

沈绣低着头,指尖浸在冷水里,骨节被冻得发白。她已经不知第几次把手伸进水中,只为了压住那阵从心口涌上的悸动。

今夜,本该是她名字被写入史册的一夜。

可她却只能躲在暗处,等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结局。

“阿绣,歇会儿吧。”

身旁年长的绣娘低声劝她:“图已送入宫了,再熬,手就废了。”

沈绣没有抬头,只轻声应了一句:“再洗一遍。”

她的手上还残着一点金粉,那是最后为“万寿”二字收针时留下的。金粉极细,若不洗净,便会在暗处闪光——而她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她本不该在这里。

按规矩,御前献图的主绣者,理应随图入宫,候在万寿殿外,等着圣上御览后,受赏封名。

可就在三个时辰前,她被尚书令沈怀瑾叫走了。

那是她的兄长。

也是整个沈家,最风光的人。

他没有穿官服,只着一身深青常服,站在绣衣局偏厅里,面容温和如常,像往日一样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

“阿绣,”他说,“这幅图,你不必露面。”

她一愣:“为何?”

沈怀瑾看着她,目光极深:“这不是你该出的风头。”

她还想再问,他却已转身,只留下一句:“今夜,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沈绣当时只当他是为避嫌——毕竟兄长位高权重,她若以绣者之名受封,难免被人说是攀附。

可现在,她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

万寿殿前,锦图高悬。

当最后一盏宫灯点亮,殿前顿时鸦雀无声。

那幅“万寿锦绣图”在万灯映照下,如活了一般——

江河如练,山岳巍巍,百城灯火宛若星河坠地;中央一轮金日托着“万寿无疆”四字,金线流转,似真似幻。

群臣跪拜,齐声贺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座之上,皇帝微微颔首,抬手示意近前细看。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那、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锦图中央,那轮金日之中,原本应是纯金铺绣的日心,竟缓缓浮现出一抹暗红。

红色如血,自绣线缝隙中渗出,转眼间,竟凝成一只——

血眼。

那眼睁开的一瞬,仿佛与殿上天子对视。

下一刻,整幅锦图骤然崩裂!

金线断裂如雨,红丝飞溅,原本庄严华美的山河万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张狰狞血面。

“护驾!”

禁军拔刀,群臣哗然。

皇帝霍然起身,面色铁青。

“此乃何物?!”

还未等人回答,锦图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几名抬图的内侍当场倒地,七窍流血。

殿前瞬间大乱。

消息如雷,半个时辰内传遍宫城。

御前大案,震动朝野。

当夜,绣衣局三百名参与绣制的绣工,尽数被禁军押往刑场。

无论年老年少,无论只是染线、理样、缝边的下手绣娘,一律不问罪证。

罪名只有一个:

妖图惑主,大逆不道。

沈绣被粗暴地从角落里拖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反剪双手,推上囚车。

“不是我……那图……我——”

她想说:那图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图样、配线、用色,皆无半分邪异。

可没有人听她说话。

囚车外,火把如林,照得她眼前一片血红。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沈怀瑾。

他站在刑场外的高台上,身披尚书令官服,面容冷肃,正与刑部官员低声交谈。

她拼命抬头,想喊他一声“哥哥”。

可她的嘴被塞了布,只能发出呜咽。

沈怀瑾的目光,隔着火光,与她对上。

那一瞬,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轻的波动。

可很快,便归于沉静。

像看一个陌生人。

子时,刑台血流成河。

三百颗人头,滚落雪地。

血水顺着刑台木槽流下,浸红了新降的薄雪。

而沈绣,只觉脖颈一凉。

刀落前,她最后看见的,是夜空中炸开的烟火。

绚烂如昼。

她想:原来,死在元宵夜,是这样热闹。

黑暗吞没她的一刻,她却没有等来剧痛。

只有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然后,是冰冷的水。

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密封的暗车里。

嘴里的布已被取下,手脚却仍被缚着。

车厢里只点着一盏豆灯,灯下坐着一名身着宦官服饰的人。

那人面容白净,眉眼细长,唇角含笑,分不清男女。

“醒了?”

声音尖细,却温和。

沈绣猛地坐起,却被锁链扯得跌回去。

“你是谁?这是哪?!”

那人轻轻抬手,示意她安静。

“别急。”她笑道,“咱家姓凤,名玄姬。是救你的人。”

“救我?”沈绣怔住,“可我明明——”

“你明明已经被斩首示众,对吗?”

凤玄姬眯眼:“放心,外头那具无名尸首,已经替你去地下报到了。”

沈绣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

“为什么救我?”

凤玄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凑近她,低声道:

“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能绣出‘山河堪舆图’的人。”

“而那幅图,关系着北疆十万大军的生死。”

沈绣心口猛跳:“你想让我做什么?”

凤玄姬直起身,神色忽然冷了下来。

“给你一年。”

“绣成此图。”

“否则——”

她抬手,在脖颈处轻轻一划。

“你兄长沈怀瑾的人头,会替你落地。”

暗车驶入皇城最深处。

绣衣局,天牢之下的密院。

铁门合拢的一刻,沈绣终于明白:

她没有逃出死局。

只是,从一场明杀,坠入了另一场更深的囚局。

而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死去”的那一夜,沈怀瑾已凭“献策破妖图”之功,受封靖远侯。

京城灯火未熄,沈府却高门再闭。

风雪初起。

新的局,已悄然展开。

暗车停下时,外头已是深夜。

车门被人从外拉开,一阵刺骨寒风裹着潮湿霉味灌了进来。

沈绣下意识眯起眼,只见车外立着两排黑甲内卫,火把映照出高耸的石墙。那墙下开着一道幽黑的拱门,门楣上悬着一盏青灯,灯罩上刻着三个字:

绣衣局。

她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专供皇城机密织造之所,亦是——活人进去,死人出来的地方。

凤玄姬先一步下车,回头看她,唇角勾着笑:“走吧,沈姑娘。从今往后,你的命,就挂在这三个字上了。”

锁链被解开,却换成了两名内卫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

她脚下发虚,却被迫一步步走向那道黑门。

门内,是向下延伸的石阶。

一层一层,深不见底。

越往下,空气越冷,墙壁渗出的水珠顺着石缝滴落,像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她数不清走了多少级台阶,只觉自己仿佛正被拖进地底深渊。

直到最后一道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世界彻底隔绝。

铁门内,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织坊。

石柱林立,穹顶高悬,四周燃着长明青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幽冥。

数十架巨大的织机整齐排开,每一架前,都坐着人。

那些人,几乎不像活人。

有的双目失明,却仍机械地引线;

有的双手残缺,用牙咬着丝线穿针;

有的背脊佝偻,皮肤灰败,像是随时会倒下。

可她们的手,从未停。

丝线摩擦的“沙沙”声,在空旷石室中回荡,如同无数虫蚁啃噬骨头。

“她们……是谁?”沈绣忍不住低声问。

凤玄姬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前朝罪女,边军俘虏,犯官家眷,或是……不该活着的人。”

“绣衣局,不缺材料。”

沈绣胃里一阵翻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此,也不过是“材料”之一。

两人一路穿过织坊,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绣案,案上铺着雪白鲛绡,旁边整齐码放着上百种丝线:金、银、朱、黛、靛、玄、赭……每一种都在灯下泛着幽光。

案后墙上,悬着一卷尚未展开的绢轴。

凤玄姬在案前停下,回头看她。

“这里,是你的囚室,也是你的绣房。”

她抬手一挥,两名内卫退下,石门随即落锁。

室内只剩她们二人。

凤玄姬这才缓缓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绣。

“从现在起,你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

“——绣奴。”

沈绣指尖发紧:“你说过,一年。”

“是,一年。”凤玄姬点头,“绣成‘山河堪舆图’,你活;绣不成,你兄长死。”

她盯着沈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你,会再替他死一次。”

沈绣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攥住。

她低声问:“我若拒绝呢?”

凤玄姬笑了。

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她抬手,轻轻击掌。

石门外立刻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下一刻,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拖了进来,扔在地上。

那是个中年绣工,双手十指被生生削去,只剩血淋淋的断口。

他还活着,在地上微微抽搐。

“此人,三日前失误,染坏了一批金线。”凤玄姬语气平淡,“我本想让他活着看完自己的手被一点点切掉,可惜,他晕得太快。”

她看向沈绣:“你要不要试试,帮他绣完最后一针?”

沈绣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冷静。

“我绣。”

凤玄姬满意地点头:“很好。”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将那卷绢轴缓缓放下。

雪白绢布铺展而开,其上用淡墨勾勒出一幅宏大的轮廓——

大周疆域。

山川起伏,河流纵横,城池、关隘、要道,一一在图中标出。

但这不是普通地图。

每一处山脉走势,都细致到峰岭起伏;

每一条河道分支,都精确到弯折走向;

甚至连荒原、沼泽、林海的边界,都分毫不差。

“这是‘山河堪舆图’。”凤玄姬道,“由钦天监、兵部、工部三司合绘,却无人能以锦绣之法呈现。”

“因为,只有你,懂得如何用线,去绣出‘势’。”

沈绣走近绢布,只一眼,心便沉了下去。

这不是祝寿图。

这是——军图。

一幅足以调兵遣将、改换山河的机密军图。

“你们要它做什么?”她低声问。

凤玄姬轻笑:“你不必知道。”

“你只需记住——这幅图,每错一线,都会死很多人。”

“而死的人,会算在你头上。”

第一夜,她没有被允许休息。

凤玄姬亲自看着她开针。

“先绣北疆。”她说,“从苍狼岭开始。”

沈绣取过靛蓝与赭色丝线,指尖微颤。

苍狼岭——

那是北疆要塞,叛军盘踞之地。

她曾听兄长在书房中提过无数次。

如今,却要以线为笔,将那片杀戮之地,一针针绣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落针。

第一针入绢时,她忽然察觉到异样。

这绢布的纹理,极细,却并非寻常丝绢。

线入其中,竟会微微陷落,仿佛有层无形的引力,在牵引针路。

她心中一动,试着顺着那股“势”走线。

结果,原本复杂的山脊轮廓,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一气呵成。

仿佛这绢布,本就“知道”山该如何走,河该如何流。

“这是……?”

凤玄姬看出她的异样,淡淡道:“此绢名为‘地息绡’,取自西南秘谷,可感山川气脉。绣者若心静,可借势而行。”

沈绣心底一寒。

怪不得,这图非她不可。

这不是绣艺。

这是在借她的心,替他们“问路”。

她继续落针,越绣越心惊。

因为她渐渐发现——

当她将一处山脉绣得更陡,图中相应位置的河道,竟会“自然”偏移;

当她将一条古道绣得更宽,周围城池的布局,也随之改变。

线,牵动的不只是图。

而是——整幅布局的“生死走向”。

她忽然意识到,这幅图一旦完成,便等同于一份活着的军略。

谁掌此图,谁便能洞悉山河之脉,布下必胜之局。

“原来如此……”她在心中低语。

怪不得,要她来绣。

三日后,她已被迫绣完北疆三郡。

她的手指布满细小血口,却不敢停。

这三日里,她看见无数绣奴被拖出去,又换来新的。

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凤玄姬每日都会来一次。

有时只是站着看她绣;

有时会冷不丁指出一处:“这里,错了。”

若她改慢半分,便会有人在外头惨叫。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监工。

这是驯兽。

第四日夜里,她独自伏在绣案前,几乎要睡过去。

却在昏沉间,忽然盯着图中某一处发了愣。

那是皇城所在的位置。

她还未开始绣,但轮廓已在绢上若隐若现。

她盯着那片空白,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这“地息绡”能感山河气脉,

若线能牵动“势”,

那么——

皇城之下的火脉、暗河、地道……

是否也能被绣出来?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个念头一出,便再也压不住。

她想起父亲曾在工部任职时,提过皇城地底有旧朝地火通道,用以防寒、炼兵、藏库,只是后来封禁,图纸尽失。

若能以此绢、以此法,将那“火脉”反向绣出……

她不敢再想下去。

却又无法不想。

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也是她唯一能——

拖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的路。

她缓缓抬头,看向高处幽暗的穹顶。

眼中,第一次燃起与顺从截然不同的光。

“既要我绣山河……”她在心中低语。

“那我便替你们,绣一条——”

“焚尽帝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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