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村躺了半个月后——
解雨臣和霍秀秀反而心里不得劲了。
福建雨村的雨黏糊糊的,裹着山间草木的潮气,把青石板路浸得发亮。
解雨臣踩着满院青苔,眉头快拧成了疙瘩——眼前这栋小洋楼里,吴邪正瘫在摇椅上嗑瓜子,脚边堆着半袋壳,胖子在旁边支着锅煮茶叶蛋,小哥靠在门框上晒太阳,一派岁月静好到欠打的模样。
没错,那处小洋楼建设处就是吴邪所说的他原本租着的那个地方后头要给解雨臣和霍秀秀盖院子的地方。
……合着是找借口,吴邪他自己调动吴家的人马享受上了。
“吴小佛爷,日子过得挺滋润啊。”霍秀秀晃着手机,屏幕上是霍家刚发来的待处理文件,语气甜滋滋的,眼底却藏着刀,“我们俩在山里跑断腿查货,你倒好,躲这儿当起老太爷了?”
吴邪手一抖,瓜子壳掉了一地,猛地坐直:“秀秀?小花?你们怎么来了?”他下意识往王胖子身后缩,“我这儿可是退休养老根据地,不接活儿,不理事,概不接待九门业务!”
“谁跟你谈业务了。”解雨臣往摇椅上一坐,直接把吴邪挤得半边身子悬空,“我们俩虽然来这儿休假,但还带着家族一堆烂摊子,边出差边跑这儿来,你说干什么?”
解雨臣指了指院子里堆着的柴火,“胖子说你上周就答应劈柴,到现在还堆在那儿,怎么,打算留着当传家宝?”
王胖子叼着茶叶蛋笑:“花儿爷说得对!天真这小子,天天偷懒,地里的菜都快荒了,还得小哥帮着浇!”
小哥抬了抬眼,没说话,却精准地把一颗滚到脚边的瓜子壳踢到吴邪面前,像是无声的“罪证”。
霍秀秀绕到吴邪另一边,双手叉腰,活脱脱一副讨债的架势:“吴邪,别装蒜。你把吴山居全扔给伙计,自己躲这儿逍遥,哪有这种好事?今天必须给我们干活抵债!”
霍秀秀指了指厨房,“我刚才看了,碗没洗,菜没摘,正好,你去洗菜切菜,晚上给我们做顿好的。”
“凭什么啊!”吴邪哀嚎,“我是来养老的!不是来给你们当厨子的!小花,你可是解当家,怎么还管洗菜这种小事?秀秀,你霍家大小姐,哪懂这些啊!”
“正因为我们是当家的,才知道没人干活有多惨。”解雨臣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你那些伙计再能干,也不能替你劈柴做饭吧?今天不把这些活干完,你别想碰摇椅。”
霍秀秀已经拿起围裙往吴邪身上套:“少废话,快点!我和小花帮你打下手,算是给你面子了。”她套围裙时故意拽了拽绳,勒得吴邪龇牙咧嘴,眼底却藏着笑意——难得能这样“欺负”吴邪,可比处理家族事务有意思多了。
吴邪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往厨房走,嘴里念念有词:“没天理了!九门两大当家欺负退休人员!胖子,小哥,救我啊!”
王胖子挥挥手:“天真,你就认了吧,花儿爷和秀秀妹子可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当尽地主之谊了!”张起灵也点了点头,跟着往厨房走,手里还拎着一把菜刀,像是要监督吴邪切菜。
厨房里顿时鸡飞狗跳。吴邪一边洗菜一边抱怨,水溅了一身。
霍秀秀站在旁边“指挥”,一会儿说菜洗得不干净,一会儿说切得太厚,其实根本是在捣乱。
解雨臣则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人斗嘴,嘴角忍不住上扬,眼底是难得的轻松。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厨房里的笑声却盖过了雨声。
此刻褪去了所有身份束缚,在雨村的小厨房里,为一顿晚饭忙忙碌碌,吵吵闹闹。
解雨臣看着霍秀秀笑得弯起的眼,又看了看吴邪气鼓鼓的样子,嘴角上扬。
两日后,便是启程前往南洋的日子。
霍秀秀早听闻张海盐的名号,此人在南洋一带行事乖张、手段猎奇,是张家分支里极有辨识度的人物,她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劲,想亲眼会会这位能让吴邪念叨半天的“奇人”。
反观解雨臣,提及张海盐时,眉头便不自觉地蹙起,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耐,那模样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不顺眼的事。
他与张海盐除了解雨臣还十七八岁时的交集,生怕对方擦到他衣服上来,还有从吴邪口中听得不少细节——吴邪曾半开玩笑地说,张海盐的行事风格连张起灵都难以忍受。
这话解雨臣本不会全信,毕竟道听途说的消息大多掺着水分,但这话经吴邪添油加醋地描述,再加上后来霍秀秀偶然提起,说张海盐在南洋确实名声颇“野”,行事全凭心意,毫无章法,解雨臣便将这份“不喜”记在了心里。
在他看来,行事无度、难以捉摸的人,往往是合作中的变数,而他最不喜变数。
张海盐在南洋的风评本就褒贬不一,有人说他重情重义,也有人说他乖张顽劣,行事全不计后果。
这般性格,与解雨臣一贯沉稳妥帖、步步为营的处事风格截然相反。
“真想不通,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解雨臣整理着行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此人行事没个准头,这次见面,怕是少不了麻烦。”
霍秀秀挑眉一笑:“正因为他难捉摸,才有意思啊。再说,能让小哥都‘避之不及’的人,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大能耐。”她顿了顿,看向解雨臣,“放心,有你在,还怕镇不住场面?”
解雨臣闻言,眉头稍缓,指尖利落地理顺衣物褶皱:“镇场面自然没问题,只是别到时候被他的古怪行径气得没辙就好。”
话虽如此,解雨臣心里已暗自盘算起来。
此番南洋之行,见张海盐是次要,关键是要把该办的事办妥,能避开冲突便避开,真要遇上了,也得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他解雨臣办事,从没有让变数扰乱全局的道理。
解雨臣这几天忙着腻歪,距离洽谈至少还有半个月详细的报告还没仔细看过。
解雨臣随即吩咐人拿来详细报告,解雨臣只感觉两眼一黑,对接项目的对面的是张海客,那也意味着他会带张海盐。
解雨臣已经能想象到古怪秀和奇人盐碰撞在一块的场景了。
解雨臣把最后一件真丝衬衫塞进定制行李箱时,霍秀秀正趴在酒店套房的露台上晃脚丫。
吉隆坡的晚风带着椰香卷过她发梢,小姑娘探头冲屋里喊:“小花哥哥,张海客的信息发过来了,说在码头等我们,还加了句‘记得看好你家小丫头,别让海盐带歪了’。”
解雨臣扣箱锁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露台那抹晃来晃去的鹅黄色身影。
霍秀秀穿了件短款吊带,外面套着他的薄西装外套,衣摆堪堪遮住,风一吹就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他放下箱子走过去,伸手把外套下摆往下扯了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膝盖:“别穿这么少,晚上风大。”
“知道啦,”霍秀秀转过身,双手勾住他脖子,鼻尖几乎要碰到他下巴,“我们这可是‘出差’,你老管我穿什么,不像谈生意的,像查岗的。”
解雨臣低头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鼻尖:“本来就是公费恋爱,装装样子就行。张海客那边我打过招呼了,这次主要是看看他们的公司运作,顺便……”
解雨臣故意停顿,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带你吃遍吉隆坡。”
是啊,解雨臣也知道现在的他与先前他态度、想法完全不一样。有什么办法呢?秀秀喜欢,秀秀好奇,雨臣满足。按照吴邪的话来讲就是:让让让让让什么都让秀秀,你都要让出个太平洋来了。
霍秀秀眼睛弯成月牙,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就跳开:“就知道小花哥哥最好!快走快走,我倒要看看那个张海盐到底有多颠。”
码头的风比酒店更烈,远处停泊的货轮亮着点点灯火,海腥味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
解雨臣刚把行李箱放到地上,就听见一阵极其嚣张的喇叭声,一辆骚包的亮绿色跑车甩着尾气冲过来,在他们面前猛地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又张扬。
车窗降下,副驾驶座上探出个留着利落短发的男人脑袋,跟张海盐待久了一口港普说得颠三倒四:“解老板?久等久等!我是张海客,这位就是霍小姐吧?果然靓女!”他指了指驾驶座,“那个开车的就是张海盐,你别理他,脑子不太好使。”
驾驶座上的男人转过头,五官其实长得相当周正,气质有些邪魅,长相不错张家出品,必是精品。就是眼神里透着股没睡醒的疯劲,嘴角还挂着点痞笑:“啧,海客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叫个性。”
他冲霍秀秀眨了眨眼,“小妹妹你好啊,我是张海盐,他们都叫我南洋第一贱人,你——随便叫。”
霍秀秀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拽了拽解雨臣的袖子:“小花哥哥,他说话真有意思。”
解雨臣淡淡瞥了张海盐一眼,那眼神里的疏离让对方收敛了点痞气。他抬手替霍秀秀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吧,先去酒店。”
“哎别啊!”张海盐推开车门跳下来,一把揽住解雨臣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人勒进怀里,“解老板好不容易来一趟,直接去公司看看嘛!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张家振兴计划的第一步——‘海客海盐有限责任公司’!”
张海客从副驾下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什么破名字,我早说了叫‘张氏环球集团’更气派,他非说要把两个人的名字都加上,显得亲切。”
“亲切才好做生意嘛!”张海盐拍着胸脯,“去年我们还跟隔壁村的榴莲园谈合作,就靠我这张亲切的脸,把价格压下去三成!”
解雨臣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语气平静:“先安顿好秀秀再说。”
“哎呀小姑娘哪那么娇气!”张海盐绕到霍秀秀身边,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霍小姐,我带你去公司参观,保证比酒店有意思!我们公司楼下还有个卖沙嗲串的小摊,味道绝了,我跟老板熟,能多给两串肉!”
霍秀秀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解雨臣,眼里满是期待。解雨臣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想去就去。”
“耶!”霍秀秀立刻挽住张海盐的胳膊,像只好奇的小松鼠,“那我们快走吧,我要吃两串沙嗲,不,四串!”
“没问题!”张海盐拍着胸脯保证,“别说四串,四十串都给你搞定!”
张海客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往前走的背影,冲解雨臣摊了摊手:“你看吧,我说他会带歪你家小丫头。”
解雨臣望着霍秀秀蹦蹦跳跳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开心就好。”
张海盐的公司开在一栋略显陈旧的写字楼里,电梯里的灯光忽明忽暗,还带着股潮湿的霉味。霍秀秀捏着鼻子小声问:“张海盐,你们公司怎么选在这儿啊?电梯好吓人。”
“便宜啊!”张海盐说得理直气壮,“创业初期要省钱,等我们赚了大钱,直接把整栋楼买下来!到时候电梯里装空调,放香薰,再雇两个小姐姐专门给客人按电梯!”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楼层,门刚打开,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几个穿着花衬衫的员工正追着一只母鸡跑,母鸡扑腾着翅膀,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扫得满地都是。
“抓住它!别让它把合同叨坏了!”
“快点快点,那可是跟泰国客户签的大单!”
张海盐脸一黑,撸起袖子就冲了进去:“谁他妈把鸡带公司来的?!”
张海客扶着额头,对解雨臣和霍秀秀说:“不好意思,最近公司在搞农产品贸易,有人觉得办公室太闷,就买了只鸡来‘活跃气氛’。”
霍秀秀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解雨臣手笑个不停。
解雨臣无奈地摇摇头,顺手帮她拂掉落在头发上的纸片:“小心点,别被鸡碰到。”
张海盐最终还是把鸡抓住了,他提着鸡脖子走到门口,冲一个员工吼道:“把它给我扔楼下去的菜市场杀白带回来,顺便买只烤鸭,中午加菜!”
员工接过鸡,一溜烟跑了。张海盐拍了拍手,转过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两位见笑了,我们公司就是这么有活力。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他所谓的参观,其实就是在各个办公桌之间穿梭。
霍秀秀好奇地看着桌上堆得像小山的文件,还有墙上贴着的“振兴张家,从我做起”的标语,忍不住问:“张海盐,你们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啊?一会儿农产品,一会儿又签外贸合同。”
“什么赚钱做什么!”张海盐说得理所当然,“我们可是要振兴张家的男人,不能局限于一种业务。前阵子我们还卖过防晒霜,就是有点翻车……”
“是翻大车。”张海客补充道,“他进的防晒霜是假货,涂了之后全身脱皮,被客户投诉到工商局,罚了不少钱。”
张海盐脸一红,梗着脖子说:“那是意外!谁知道那供货商这么缺德!后来我们不是把钱都赔给客户了吗?还免费给他们送了一个月的榴莲,这事才算完。”
霍秀秀笑得直不起腰,解雨臣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自己也跟着心情变好。
他拿出手机,悄悄给霍秀秀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姑娘捂着肚子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中午的烤鸭味道意外地不错,张海盐果然没吹牛,给霍秀秀夹了满满一盘子鸭腿。
霍秀秀吃得满嘴流油,解雨臣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给她递纸巾,帮她擦去嘴角的油渍。
霍秀秀手肘戳了戳解雨臣,趁着解雨臣凑过来往小花哥哥的嘴里塞了个大鸡腿。
“小花哥哥,你也吃啊。”霍秀秀又把一块鸭皮塞进他嘴里,“这个超好吃,酥酥脆脆的。”
解雨臣嚼着鸭皮,看着她油亮亮的嘴唇,喉结动了动:“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张海盐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突然一拍桌子:“哎!我说你们俩,这是在公司,注意点影响!”
霍秀秀吐了吐舌头,往解雨臣身后缩了缩。解雨臣瞥了张海盐一眼,语气平淡:“我们是来谈生意的,怎么,张总还管员工谈恋爱?”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海盐摆摆手,“我是说,秀秀才多大啊,你可别欺负她。”
比起他们两个百岁老不死的,那霍秀秀也确实没多大。面前两个都是小屁孩,切。
“我怎么会欺负她。”解雨臣拿起纸巾,仔细地帮霍秀秀擦了擦手指,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疼她还来不及。”
张海客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略显暧昧的氛围:“说正事,解老板,这次我们想跟你合作的是珠宝生意。马来西亚这边有个红宝石矿,品质不错,我们想从你这儿调点资金,一起开发。”
解雨臣放下纸巾,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霍秀秀凑过去,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问:“小花哥哥,这个矿靠谱吗?”
“还行。”解雨臣低声回答,“张海客做事还算稳妥,就是张海盐……”他抬眼看向正在啃鸭架的张海盐,“别拖后腿就行。”
张海盐耳朵尖,听见了他的话,立刻嚷嚷起来:“解老板你可别小看我!我可是很厉害的!上次我们去矿上考察,遇到一群劫匪,还是我把他们赶走的!”
“是你被劫匪追着跑,最后躲在树后面不敢出来,还是我救的你。”张海客毫不留情地拆台。
“那是战术!战术撤退懂不懂!”张海盐梗着脖子反驳,“我这是为了保存实力,好给他们致命一击!”然后上去舌吻舌下刀片一刀毙命。
霍秀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解雨臣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别笑了,小心呛到。”
下午,张海盐非要带霍秀秀去逛夜市。解雨臣本来想留在酒店处理文件,但架不住霍秀秀可怜巴巴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
夜市里人声鼎沸,各种小吃的香味混杂在一起,霓虹灯牌闪烁着暧昧的光芒。霍秀秀像只出笼的小鸟,拉着张海盐的手东跑西窜,一会儿买个烤鱿鱼,一会儿又拿着棉花糖。
解雨臣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她买的各种小玩意儿,眼神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张海盐回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解老板,你这哪是出差啊,分明就是陪女朋友逛街。”
解雨臣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快步走到霍秀秀身边,帮她擦掉嘴角的糖霜:“慢点吃,别把衣服弄脏了。”
霍秀秀含着棉花糖,含糊不清地说:“知道啦,小花哥哥你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