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黑斑?”
墨羽的禀报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踏入铁壁城的楚瑶和萧绝瞬间感受到了北境局势的严峻远超想象。疫病不仅爆发,而且出现了新的、令人不安的特征。
萧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眸子寒光四射,即使重伤未愈,属于北境统帅的威严与压迫感也已瞬间回归。“直接去军营!”他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车队不再停留,在闻讯赶来的铁壁城守将、一位满脸虬髯、名叫赵铁山的将军带领下,穿过气氛压抑、行人稀少的街道,直奔城西的驻军大营。
越是靠近军营,空气中的腥臭气味便愈发浓重,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缓慢腐烂的甜腻气息,令人作呕。营门处守卫的士兵,虽然依旧挺直着脊梁,但眼神中难掩疲惫与一丝隐晦的恐惧,他们的脸色大多不佳,有些人的手背或脖颈处,隐约可见暗色的斑痕。
进入大营,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原本应该操练声震天的校场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临时搭建的、低矮拥挤的窝棚。痛苦的呻吟声、剧烈的咳嗽声、还有压抑的呕吐声此起彼伏,从那些窝棚中不断传出。偶尔有穿着军医服饰的人或帮忙的士兵匆匆走过,也都是用布巾紧紧捂住口鼻,眼神凝重。
赵铁山将军引着萧绝和楚瑶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由原本的军械库临时改建的“重病区”。刚踏入其中,那股混合着血腥、呕吐物和腐臭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棚内光线昏暗,地上铺着简陋的草席,上面躺着数十名气息奄奄的士兵。他们无一例外地发着高烧,面色潮红或蜡黄,嘴唇干裂起泡,身体因剧烈的呕吐和腹泻而极度脱水、消瘦。最令人心惊的是,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如手臂、脖颈、胸口等处,布满了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暗黑色斑块!那些黑斑仿佛有生命般,在黯淡的光线下隐隐透着一种不祥的幽光,边缘模糊,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在不断缓慢扩散!
“王爷,您看……”赵铁山的声音带着哽咽与无能为力的愤怒,“这鬼东西出现得突然,先是发烧、上吐下泻,跟严重的风寒湿热差不多,用了药也不见好。然后没过两天,身上就开始出现这种黑斑,一旦黑斑连成片,人就……人就没了!军中的大夫们用尽了办法,什么清热解毒、化湿止泻的方子都试过了,根本没用!现在营中人心惶惶,都说……都说这是漠北蛮子下的诅咒!”
诅咒?楚瑶眸光一凝。她从不信什么虚无缥缈的诅咒。这分明是病,是毒,或者……是某种更阴损的东西!
萧绝面沉如水,目光扫过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士兵,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这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与心痛,看向楚瑶:“你怎么看?”
楚瑶没有立刻回答。她快步走到一名意识尚存、但眼神已经涣散的士兵身边,蹲下身,不顾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伸出三指搭上他的腕脉。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
脉象滑数而濡,确是湿热内蕴之象,但在这表象之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阴寒歹毒的能量波动!这波动……与她之前接触过的蛊毒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复杂、更加具有侵蚀性!它如同附骨之蛆,盘踞在病人的脏腑与血脉深处,不断释放着毒素,破坏着生机,并催生出那些诡异的黑斑!
她又仔细检查了士兵身上的黑斑,甚至用银针轻轻刺破一处黑斑边缘的皮肤,挤出少许带着恶臭的黑血,放在鼻尖仔细嗅闻,并用指尖沾了一点,感受其质地。
“不是普通的瘟疫,也非单一剧毒。”楚瑶站起身,语气凝重,眼神锐利如刀,“这是一种混合了特殊疫病病原,并且……极可能被人为加入了某种阴损蛊毒或者邪门咒术的复合型恶疾!”
她的话,让在场的赵铁山和几位跟随而来的老军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蛊毒?咒术?这比单纯的疫病听起来更加可怕和诡异!
“何以见得?”萧绝沉声问道,他相信楚瑶的判断。
“其一,脉象虽显湿热,但底层有一股非自然的阴寒邪力在持续侵蚀本源,这与寻常疫病不同。其二,这黑斑并非普通毒素沉积或皮下出血,其内蕴含着一股微弱的、具有活性的阴性能量,在不断扩散,吞噬生机,这更符合蛊毒或某些邪术的特征。其三,病势发展迅猛,常规药物无效,且具有强烈的传染性,这背后定然有‘人为’推动的痕迹。”楚瑶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可能治?”萧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很难,但并非毫无希望。”楚瑶目光扫过棚内那些充满绝望与痛苦的眼睛,语气坚定,“我需要立刻检查病源,确定这‘病’与‘毒’的具体成分和传播途径。同时,需要大量的药材,尤其是清热解毒、扶正固本、以及……克制阴邪之气的药物!”
她迅速报出了一长串药材名单,其中不乏一些珍稀之物。
“赵将军!”萧绝立刻下令,“立刻按照楚小姐所列清单,不惜一切代价筹集药材!将城中所有医者集中起来,听从楚小姐调遣!军营立刻实行最严格的隔离,未染病者与染病者彻底分开,所有饮水、食物、衣物必须经过严格检查!”
“末将遵命!”赵铁山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领命而去。
铁壁城,这座饱经风霜的军事重镇,因为楚瑶的到来和萧绝的回归,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楚瑶成为了实际上的抗疫总指挥。她首先下令,将重病区彻底封锁,由玄甲卫亲自把守,所有进出人员必须经过她严格的检查和消毒。然后,她带领着城中所有被召集来的大夫(包括几位原本对她心存疑虑的老军医),开始对病人进行详细的分类、记录症状、尝试不同的治疗方法。
她自己则穿上特制的、用药水浸泡过的防护衣物,亲自深入重病区,采集病人的血液、呕吐物、甚至是黑斑组织样本,带回临时为她开辟出来的、由原本守将书房改建的“医研室”进行研究。
医研室内,灯火通明。各种药材、器皿堆积如山。楚瑶摒弃了外界所有的干扰,全身心投入到对这场诡异恶疾的攻克之中。她将采集到的样本,一部分用传统的方法进行检验,另一部分,则悄悄带入灵泉空间,利用那里远超外界的时间流速和纯净的环境,进行更精微的分析。
在灵泉空间内,她将一滴取自黑斑的毒血滴入灵泉水之中。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滴毒血并未像普通毒素那样被灵泉迅速净化、稀释,反而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扭动起来,表面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试图抵抗灵泉的生机!虽然最终依旧被磅礴的灵泉之力净化,但这过程,足以证明这毒血的诡异与强悍!
“果然蕴含了某种邪异的活性力量……”楚瑶心中凛然。这绝非自然生成的疫病!
她开始尝试用不同的药物进行试验。普通的清热解毒药材,效果微乎其微。加入一些克制阴邪的药材如朱砂、雄黄等,效果稍好,但依旧无法根除那阴寒的邪力。直到她尝试加入了一味极其罕见、性烈如火的“阳炎草”时,那毒血中的黑气才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了细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尖啸,迅速消融!
“阳刚炽烈之气,是它的克星!”楚瑶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芒。她找到了方向!
然而,阳炎草极为罕见,数量有限,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治疗的需求。她必须找到替代品,或者研发出一种能够激发人体自身阳气、同时又能克制那阴寒邪力的方剂。
就在楚瑶废寝忘食地进行药理实验的同时,萧绝也没有闲着。他强撑着伤体,开始整顿军务,稳定军心。他亲自巡视军营(避开重病区),看望未染病的将士,用他沉稳如山的气势,驱散着弥漫在军中的恐慌情绪。同时,他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视北漠大军的动向,并开始着手调查疫病的源头。
根据赵铁山的汇报,疫病最早是在一支负责巡逻边境线的小队中发现的,随后迅速在与其接触过的士兵中蔓延开来。萧绝立刻命人找到了那支小队唯一幸存、但也已病入膏肓的队长,仔细询问他们发病前接触过什么异常事物。
通过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描述,萧绝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支小队在巡逻至边境一处名为“鬼哭林”的密林附近时,曾发现过几具不明身份的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周围聚集着大量异常的、带着暗红斑点的飞虫。他们处理尸体后不久,便开始陆续出现症状。
“鬼哭林……不明身份的尸体……异常飞虫……”萧绝眼中寒光闪烁,这绝非巧合!他立刻下令,派出一支精锐小队,由墨羽亲自带领,前往鬼哭林进行详细探查,并设法捕捉那种异常飞虫。
三天时间,在紧张与忙碌中飞速流逝。
楚瑶几乎不眠不休,凭借着灵泉空间的时间差和自身超凡的医术毒理,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她以“阳炎草”的药理为核心,结合多种常见的、具有温阳祛湿、解毒化瘀功效的药材,成功研制出了一种全新的方剂——“赤阳解毒汤”。此方剂药性猛烈,但正好针对那阴寒邪力的核心,能够有效抑制黑斑的扩散,清除体内的部分邪毒,并激发人体自身的阳气进行抵抗。
她先在几位病情中等的士兵身上进行了试验。服药后,士兵的高热在几个时辰内便开始消退,呕吐腹泻的症状明显减轻,最令人振奋的是,他们身上的黑斑停止了扩散,颜色也开始变淡!
消息传出,整个铁壁城,尤其是军营,一片欢腾!绝望的气氛被希望所取代,所有人都将楚瑶视若神明,“神医郡主”的名号不胫而走。
楚瑶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赤阳解毒汤”虽然有效,但主要用于控制病情和清除已入侵的邪毒,对于病源和那诡异的阴寒邪力本身,仍需进一步探究。而且,药材的供应,尤其是几味主药的需求量巨大,仍然是个严峻的问题。
就在这时,墨羽带领的探查小队也从鬼哭林返回了,并且带回了至关重要的发现和……活体样本。
医研室内,墨羽将一个特制的、内壁刻画着符文的玉盒放在楚瑶面前。打开玉盒,里面是几只被内力禁锢的、约指甲盖大小的飞虫。这些飞虫通体漆黑,背甲上有着清晰的暗红色斑点,口器尖锐,即使在禁锢中,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
“就是这种飞虫,聚集在那几具尸体周围。”墨羽禀报道,“我们仔细检查了鬼哭林,那几具尸体已经不见了,但从残留的痕迹看,并非自然腐烂,更像是……被某种东西快速吞噬掉的。另外,我们在林子深处,发现了一些这个。”他又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破碎的、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骨片,以及少许残留的、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暗红色粉末。
楚瑶的目光瞬间被那黑色骨片和暗红色粉末吸引!那骨片上的符文,给她一种极其熟悉而又厌恶的感觉——与她母亲手札最后一页、那些需要灵泉水才能显形的、记载着某些禁忌之术的符文,风格极其相似!而那暗红色粉末的气息,更是让她瞳孔骤缩!
这粉末的气息,竟然与她在太后体内感知到的那被激发的蛊毒,以及之前在黑市遭遇埋伏时,对方使用的某种迷药,同出一源!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京城中针对皇帝和太后的蛊毒与迷药,黑风隘训练有素的死士,北境军中这诡异的、混合了疫病与阴邪之力的恶疾,鬼哭林那被快速吞噬的尸体、异常的飞虫、诡异的骨片和粉末……
一个庞大而阴险的阴谋,如同巨大的蛛网,渐渐在楚瑶脑海中清晰起来!这背后,绝对有一个精通蛊毒、邪术、并且势力庞大的黑手在操控一切!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萧绝或者太子之位,而是……整个大夏的国本!
“我知道这‘病’的根源是什么了。”楚瑶抬起头,看向闻讯赶来的萧绝,声音冰冷而笃定,“这不是天灾,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混合了生物病毒(她用了更易理解的说法)、蛊毒以及某种邪门咒术的‘人为瘟疫’!那飞虫是携带和传播病毒的媒介,而那骨片和粉末,则是用来催发和控制蛊毒与咒术的‘引子’!有人在利用边境冲突,散播这场瘟疫,意图摧毁我北境边军!”
萧绝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几乎要让空气凝结。“好狠毒的手段!可知幕后主使是谁?!”
楚瑶拿起一块黑色骨片,指尖在上面那诡异的符文上摩挲着,眼中闪烁着睿智与冰冷的光芒:“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这符文的风格,以及这粉末的来源,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南疆。而且,与我母亲手札上记载的某些隐秘,似乎有所关联。”
她顿了顿,看向萧绝,语气沉重:“殿下,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并摧毁所有的‘引子’和虫源,否则,即使有‘赤阳解毒汤’,这场瘟疫也无法根除,甚至会不断复发。而且,我怀疑,对方既然能散播一次,就能散播第二次、第三次!”
形势紧迫,刻不容缓。
萧绝立刻做出部署。一方面,命令赵铁山全力配合楚瑶,大规模熬制“赤阳解毒汤”,全力救治患病将士,并加强军营及各处关隘的防疫措施,尤其是水源和食物的保护。另一方面,他亲自点齐一队最为精锐的、未曾染病的玄甲卫,准备亲自前往鬼哭林及周边可能隐藏“引子”的区域,进行彻底清剿。
楚瑶坚持要一同前往。“只有我才能准确识别那些‘引子’和虫源,并且,对方可能布置了更阴毒的手段,需要我随行应对。”她的理由充分,眼神坚定。
萧绝看着她虽然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眸子,知道无法阻止,也只能同意。“跟紧我,万事小心。”他沉声叮嘱,那语气中的关切,已然超越了盟友的界限。
就在萧绝与楚瑶准备带领精锐小队出发之际,一名斥候快马加鞭冲入军营,带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报——!王爷!郡主!我们安排在漠北的暗线传回密报!北漠王庭内部,近日也出现了类似的诡异黑斑疫病!而且……蔓延速度极快,据说连北漠大王子的营帐中都有人染病!北漠大军因此士气低落,进攻计划似乎已被迫推迟!”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北漠也爆发了同样的瘟疫?!
这怎么可能?难道这瘟疫并非针对大夏边军,而是无差别攻击?还是说……这背后,还隐藏着更加错综复杂、牵扯更广的阴谋?
楚瑶与萧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深深的疑虑。
如果北漠也同样受害,那么散播瘟疫的幕后黑手,其目的就更加令人费解了。是某个企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第三方势力?还是……这本身就是北漠内部权力斗争的手段,却不慎玩火自焚?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楚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但无论如何,清除我们境内的威胁,是当务之急。”
萧绝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鹰:“出发!去鬼哭林!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魑魅魍魉,在兴风作浪!”
精锐小队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铁壁城,如同利箭般射向边境方向阴森诡异的鬼哭林。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铁壁城守将赵铁山收到了一封来自后方、盖着兵部加急印信的公文。公文内容,并非关于疫病援助或军情指示,而是一道看似寻常、却透着蹊跷的调令——
着永乐郡主楚瑶,接令后即刻动身,前往北境后方重镇“安岭城”,协助当地处理因边境局势紧张而激增的流民伤病事宜。理由是,铁壁城乃军事前线,过于危险,郡主身份尊贵,不宜久留。
这道调令,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楚瑶刚刚找到治疗瘟疫的方向、并随萧绝前往险地调查源头之时到来。
赵铁山握着这份调令,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调令,看似合情合理,保护郡主安全,但在此刻,却更像是一道……调虎离山之计!
是谁?在此时要将楚瑶调离铁壁城?调离萧绝的身边?
赵铁山猛地抬头,望向鬼哭林那深沉如墨的黑暗方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王爷和郡主,恐怕已经踏入了一个针对他们的、更加危险的陷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