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
“收下我吧——！”
“我要拜师——！”
声音像潮水一样拍过来，震得林道梅耳朵嗡嗡响。
他坐在高台上，背后是悟道崖的石壁，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人太多了，从山门广场一直排到山道拐弯的地方，还看不见尾。他估摸着，至少有三千人。
不，五千？
或者更多。
玄明子站在他旁边，脸上挤出一个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前辈……”他压低声音，“这……这人太多了。”
林道梅没说话。
他盯着台下。
那些人眼睛里都冒着光，像饿了三天的狼看见肉。有的穿锦衣，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有的穿布衣，应该是普通百姓；还有几个穿着道袍，像是散修。
所有人都看着他。
等着他点头，或者摇头。
【滋……隐藏任务【开山立派】进行中……】
【滋……当前进度：0/500……】
【滋……任务时限：今日内完成……】
系统声音断断续续，像快没电的收音机。
林道梅深吸一口气。
五百个。
行吧。
反正就是点个头的事。
他抬手，指向队伍最前面那个锦衣少年。
“你，过来。”
锦衣少年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高台，“扑通”一声跪下。
“圣人！晚辈李长空，江城李家嫡子，三品火灵根，今年十六，已引气入体三个月！”他声音洪亮，脸上带着自信，“晚辈愿拜圣人为师，传承圣道！”
台下响起一片吸气声。
三品火灵根，十六岁引气入体三个月——这在普通宗门已经是天才了。
所有人都觉得，圣人肯定收。
林道梅盯着他看。
锦衣，玉冠，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脸上表情……很骄傲。那种“我家有钱我有天赋我很牛逼”的骄傲。
林道梅心里撇嘴。
这种富二代，放地球上就是开着跑车泡妞的纨绔子弟。收进来干嘛？惹事吗？
他摇摇头。
“不收。”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全场安静了一瞬。
李长空愣住了，抬头看着林道梅：“圣……圣人？晚辈……三品火灵根……”
“听见了。”林道梅说，“下一个。”
玄明子赶紧挥手：“下一个！”
李长空还想说什么，但被两个天剑宗弟子架着胳膊拖下去了。他挣扎着喊：“凭什么？！我三品火灵根！凭什么不收我？！”
没人理他。
第二个上来的，是个瘦弱少年。
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补丁摞补丁。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他低着头，不敢看林道梅，声音像蚊子哼哼。
“晚……晚辈王二狗……十……十六岁……没……没测过灵根……家里种地的……”
台下一片哄笑。
“没灵根？”
“种地的？”
“这也敢来？”
林道梅看着他。
王二狗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身子在抖。
林道梅想起自己刚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去面试，也是这副模样——紧张，害怕，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
他点点头。
“收。”
王二狗猛地抬头，眼睛瞪得老大：“圣……圣人？”
“听不懂？”林道梅皱眉，“收你了。”
玄明子赶紧记录：“一号弟子，王二狗，收！”
台下炸了。
“什么？！”
“三品灵根不要，收个没灵根的？！”
“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清雪站在高台一侧，若有所思地看着林道梅。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前辈这是在破除门第之见，给所有凡人一个机会……”
旁边一个长老愣住：“苏师侄，此话怎讲？”
“修仙界历来只看天赋、看家世。”苏清雪说，“三品灵根的富家子，固然天赋不错，但心性未必坚定。而这王二狗，虽无灵根，但眼神纯净，心性朴实——前辈看中的，是心性，不是天赋。”
长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圣人深谋远虑！”
林道梅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有点烦了。
五百个，这才第一个。
他挥挥手：“下一个。”
第三个上来的，是个胖子。
穿绸缎衣服，脸上堆着笑，一上来就“扑通”跪下：“圣人！晚辈钱多多，江城钱家独子，家中经营十三间商铺，愿捐白银十万两，助宗门发展！”
林道梅：“……”
这是来拜师的，还是来捐款的？
他摇头。
“不收。”
胖子傻了：“圣……圣人！晚辈愿捐二十万两！不，三十万！”
“下一个。”
胖子被拖下去了。
第四个，是个中年汉子，膀大腰圆，手里还拿着把杀猪刀。
“圣人！俺叫张屠户，杀猪的！有力气！收俺吧！”
林道梅看着他手里的刀，嘴角抽了抽。
收个杀猪的进来，是打算改行开屠宰场吗？
他摇头。
“不收。”
第五个，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上来就念诗：“圣人出，天下平，晚辈愿随圣人……”
“不收。”
第六个，是个姑娘，长得挺漂亮，但一上来就抛媚眼。
“圣人~晚辈柳如烟，最会伺候人了~”
林道梅头皮发麻。
“不收。”
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他越点越烦。
长得太嚣张的，不要——看着就不服管教。
太谄媚的，不要——这种人心眼多。
油嘴滑舌的，不要——话太多。
挑来挑去，他专挑那种看着老实巴交、眼神单纯、一看就好忽悠的。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就变成了——
“晚辈刘铁柱，打铁的，没灵根。”
“收。”
“晚辈赵小草，放牛的，没测过灵根。”
“收。”
“晚辈孙老实，种地的，听说圣人收徒，走了三天路来的……”
“收。”
“晚辈周哑巴，不会说话，但能干活……”
林道梅看着他，点点头。
“收。”
台下的人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愤怒。
“这算什么？！”
“专收废柴？！”
“三品灵根不要，要一群没灵根的？！”
“圣人是不是疯了？！”
玄明子脸色越来越白。
他凑到林道梅旁边，压低声音：“前辈……这……这收的都是……凡人啊……”
林道梅瞥了他一眼。
“有问题？”
“没……没有……”玄明子赶紧摇头，“只是……宗门资源有限，养这么多凡人弟子，怕是……”
“养不起？”林道梅打断他。
“不……不是……”玄明子额头冒汗，“只是……凡人修炼，难度太大，可能……”
“我乐意。”林道梅说。
玄明子闭嘴了。
青玄长老在旁边叹气，小声对苏清雪说：“苏师侄，前辈这到底是……”
“长老不懂。”苏清雪眼睛发亮，“前辈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大棋？”
“混沌之道，包罗万象。”苏清雪说，“前辈专收凡人，就是要从零开始，培养真正契合混沌之道的弟子！那些有天赋的，灵根已定，思维固化，反而不如一张白纸！”
青玄长老愣住：“有……有道理……”
“而且，”苏清雪继续说，“前辈此举，是在向整个修仙界传递一个信号——天赋不重要，心性才重要！这是要颠覆整个修仙界的选拔标准！”
“颠覆……”青玄长老倒吸一口凉气，“圣人……好大的手笔……”
林道梅没听见。
他点了一百多个头，脖子开始酸了。
【滋……当前进度：137/500……】
还早。
他喝了口茶，继续。
第两百个。
第三百个。
第四百个。
他点的越来越快，几乎不看人了，只看一眼，觉得顺眼就点头，不顺眼就摇头。
台下的人开始散去。
那些自恃天赋的，看圣人专收废柴，觉得没希望，走了。
那些想投机取巧的，看圣人油盐不进，也走了。
最后剩下的，基本都是看着老实巴交、家境贫寒的凡人。
林道梅很满意。
这样最好。
收一群废柴，完不成修炼，到时候宗门资源耗尽，天剑宗自己就垮了——完美符合他“破坏世界”的目标。
虽然系统任务是“协助天剑宗”，但他可以“协助”成反向的啊。
他越想越觉得这计划妙。
第四百八十个。
第四百九十个。
第四百九十九个。
最后一个。
是个小女孩。
看着七八岁，穿着破旧的花布衣，头发枯黄，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睛很亮。
她上高台的时候，腿都在抖。
“圣……圣人……”她声音细细的，“我叫小花……没爹没娘……要饭的……能……能收我吗？”
林道梅看着她。
小女孩眼睛里全是期待，还有……害怕。
怕被拒绝。
林道梅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他点点头。
“收。”
小花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哗”就流下来，“扑通”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谢……谢谢圣人！谢谢圣人！”
玄明子记录：“五百号弟子，小花，收。”
【滋……隐藏任务【开山立派】完成……】
【滋……当前进度：500/500……】
【滋……任务完成度：100%……】
【滋……奖励发放……积分×5000……《混沌剑典》第二卷……滋……传输中……】
林道梅脑子里“嗡”的一声。
海量信息涌入！
比《天剑诀》还多，还乱！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但下一秒，他感觉体内那股暖流——昨天引气入体后留下的混沌灵气——突然躁动起来！
不是他想躁动，是……不受控制！
那股暖流从他丹田涌出，顺着经脉往上冲，冲到喉咙，冲到嘴巴——
他想打嗝。
但没打出来。
暖流卡在喉咙里，憋得他难受。
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
暖流被压回去，但有一部分，顺着他的呼吸……飘出去了。
很细微。
细微到肉眼看不见。
但台下那五百个刚被收的弟子，同时身体一震！
他们感觉，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钻进身体里。
暖暖的。
痒痒的。
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生根发芽。
林道梅没注意到。
他正忙着消化脑子里的信息。
《混沌剑典》第二卷，内容比第一卷深奥十倍，全是看不懂的古文，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图案。
他看得头晕。
台下，玄明子宣布收徒仪式结束。
那些没被收的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被收的五百人，被青玄长老领着，站成方阵。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天剑宗外门弟子。”玄明子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需谨记门规，勤加修炼，不得懈怠！”
五百人齐声：“是！”
声音参差不齐，有的响亮，有的微弱。
但所有人眼睛里，都闪着光。
希望的光。
林道梅站起来，想回屋躺会儿。
他累了。
点五百个头，比上一天班还累。
但他刚转身——
“噗通！”
台下，一个瘦弱少年突然跪下了。
是王二狗。
他跪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双手撑着地面，头低着，肩膀一耸一耸。
“二狗？”旁边有人推他，“你怎么了？”
王二狗没回答。
他慢慢抬起头。
脸上，全是泪。
“我……我感觉到了……”他声音发颤，“灵气……我能感觉到灵气了……”
他抬起右手。
掌心，一缕土黄色的光丝，缓缓浮现。
很微弱。
像风中烛火，随时会灭。
但确实是光丝。
土属性灵气！
引气入体的标志！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王二狗掌心那缕光丝。
玄明子眼睛瞪大：“这……这怎么可能？！”
王二狗昨天还是个没灵根的凡人，今天就引气入体了？！
但还没完。
“噗通！”
第二个跪下了。
是赵小草，那个放牛的。
他掌心，浮现出一缕青色的光丝——木属性！
“噗通！”
第三个，孙老实，掌心浮现褐色光丝——土属性！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个接一个。
五百个新弟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跪倒一片！
每个人掌心，都浮现出微弱的光丝！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都有！
虽然微弱，但确实是灵气！
引气入体！
一日引气！
而且……是五百人同时引气入体！
广场上，灵气波动乱成一团。
各种属性的灵气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一片五彩斑斓的光雾，笼罩了整个广场。
玄明子傻了。
青玄长老傻了。
所有天剑宗的老弟子、长老，全傻了。
“这……这是……”玄明子嘴唇发抖，“一日引气……还是五百人同时……”
“而且，”苏清雪声音发颤，“你们看他们的灵根……”
玄明子凝神看去。
那些弟子掌心的光丝，颜色虽然不同，但仔细看，光丝边缘……都带着一丝极细微的九色光泽！
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金，九色交织，像给光丝镶了道边。
虽然很淡，几乎看不见，但确实有。
“这是……”玄明子倒吸一口凉气，“混沌亲和？！”
“不止。”苏清雪眼睛亮得吓人，“他们原本没有灵根，或者只有低品灵根，但现在……灵根品级在提升！”
她指着王二狗：“他原本没灵根，但现在，土灵根至少是……五品！”
五品！
从无到有，直接五品！
玄明子感觉腿软。
他扶着高台栏杆，才没摔倒。
“这……这是点化……”他喃喃道，“圣人点化凡人，逆天改命……”
台下，五百名新弟子哭成一片。
他们能感觉到。
身体在变化。
以前感觉不到的东西，现在能感觉到了。
空气中飘浮的灵气，天地间的能量，甚至……自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
他们在脱胎换骨。
从一个凡人，变成一个……修士。
哪怕只是炼气一层，哪怕只是刚刚引气入体。
但这是质的飞跃。
是从此不同的人生。
“圣人——！”
王二狗第一个喊出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他对着高台上的林道梅，“砰砰砰”磕头。
“谢圣人再造之恩——！”
“谢圣人再造之恩——！”
五百人齐声高喊，磕头声震得地面都在抖。
林道梅站在高台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看看自己双手。
又看看台下跪成一片、浑身发光的弟子。
我……我做什么了？
我就点了五百个头啊？
怎么就……就引气入体了？
还五百人同时？！
【滋……检测到……大规模资质改造……】
【滋……分析中……】
【滋……原因：宿主体内残留混沌灵气无意识泄露……融合宿主‘不耐烦’情绪波动……形成‘混沌点化’效应……】
【滋……改造效果：五百名凡人弟子获得‘混沌亲和’特性……灵根品级提升1-3品……修炼速度提升300%-500%……】
【滋……警告：此效应不可控……可能引发天道关注……】
林道梅：“……”
混沌点化？
什么玩意儿？
我就是点了五百个头啊！
他正想问问系统到底怎么回事——
观礼人群中，一个黑袍修士突然站起。
这修士一直坐在角落，冷眼旁观，没说过话。
但现在，他站起来，眼中精光爆射。
他盯着林道梅，又看看台下五百个发光的新弟子，脸上表情……从震惊，到骇然，再到狂热。
“点化凡人……逆天改命……”他喃喃道，“这不是普通的圣人……这是……”
他猛地掏出一块血色令牌。
令牌巴掌大小，通体血红，正面刻着一个“盟”字。
他对着令牌，厉声吼道：
“立刻禀报盟主——天剑宗出现‘造化道尊’转世！一日点化五百凡人，逆天改命，颠覆天规！”
声音通过令牌传出去，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天际。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黑袍修士。
黑袍修士收起令牌，对着林道梅，深深一躬。
“晚辈散修联盟执事，见过造化道尊！”
他声音激动得发抖。
“道尊现世，乃修仙界万古未有之大变局！晚辈这就回去禀报，请盟主亲自前来拜见！”
说完，他化作一道黑光，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留下广场上，一片死寂。
玄明子腿一软，坐地上了。
青玄长老扶住他：“掌门……”
“造……造化道尊……”玄明子嘴唇哆嗦，“传说中……开天辟地时……执掌造化大道的……那位……”
苏清雪也愣住了。
她看着林道梅，眼神复杂。
先天净世圣体，已经够离谱了。
现在又来个造化道尊转世？
前辈……到底是谁？
林道梅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白袍。
他脑子里，系统声音又响起了。
这次，不是断断续续。
是……带着某种……崩溃？
【滋……宿主……】
【滋……你……】
【滋……到底……】
【滋……在干什么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带着浓浓的人性化情绪——绝望，崩溃，还有……抓狂。
林道梅嘴角抽搐。
他抬头，看着天空。
白云悠悠。
阳光明媚。
他叹了口气。
“系统……”
“我只是想当个坏人，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