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这鬼天气简直比女人的脸还得快,下午那会儿日头还毒得能把人皮晒爆,到了晚上,妖风卷着沙尘一刮,温度直接来了个高台跳水,冻得人骨头缝都发酸。
姜念这身板本来就是娇养出来的,在京市那也是暖气房里长大的花朵,哪受得了这种折腾。这冷热一交替,再加上前两天被沈炽那个不知节制的混蛋折腾得够呛,身子骨一软,病来如山倒。
沈炽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王胖子特意开小灶做的红糖发糕。
“念念,吃饭。”
屋里黑漆漆的,没开灯。
沈炽皱了皱眉,随手把灯打开。光线一亮,他就看见床上鼓起一个小包,被子在发抖。
“怎么了?哪不舒服?”沈炽几步跨过去,把手里的饭盒往桌上一扔,伸手就去掀被子。
被窝里热气蒸腾。姜念蜷缩成一团,小脸烧得通红,连呼出来的气都烫得吓人。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嘴里哼哼唧唧的,听不清在说什么,看着像只被人丢进开水锅里的小虾米。
沈炽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在她脑门上一摸。
烫手!
这温度起码得有四十度。
“怎么烧成这样!”沈炽向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这会儿手竟然有点抖。他二话没说,直接连人带被子把姜念卷了起来,打横抱在怀里就往外冲。
“忍着点,马上到医院。”
沈炽那双大长腿迈得飞快,几步冲下楼。
吉普车就在楼下停着。他单手抱着姜念,另一只手极其暴力地拉开车门,把人放在副驾驶座上,又手忙脚乱地给她系好安全带,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生怕灌进一点风。
“轰——”
油门直接被踩到了底,发动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车轮在地上磨出一股焦糊味,像枚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从基地到军区总医院这路全是盘山道,平时大家开车都小心翼翼的,沈炽今晚却是把吉普车开成了战斗机。他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路,手背上青筋暴起,方向盘被他捏得吱吱作响。
“沈炽……难受……”姜念在旁边小声哼唧,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哭腔。
“我知道,我知道。”沈炽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滚烫的小手,声音哑得不像话,“再坚持两分钟,马上就到了。要是疼你就咬我,别忍着。”
他这会儿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明知道这两天变天,也没早点回来看看,还让她一个人待在那个冷冰冰的宿舍里。这要是烧傻了,他把自己毙了都不解恨。
吉普车一个漂移甩尾,稳稳停在急诊大楼门口。
沈炽都没等车停稳,直接跳下车,绕过来抱起姜念就往里跑,嗓门大得像是在战场上吼命令:“医生!急诊!快来人!”
值班护士被这煞神一样的架势吓了一跳,赶紧推着平车过来。
好巧不巧,今晚急诊值班的又是顾晏。
顾晏原本正低头写病历,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脸色立马变了。他把笔一扔,快步走过来,看着被烧得神志不清的姜念,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怎么烧成这样?都四十度了!再晚来一会儿就能引起惊厥!”顾晏一边拿听诊器听肺音,一边冲着护士喊,“马上建立静脉通道,物理降温,推一针退烧药,快!”
沈炽站在旁边,像根柱子似的杵着。
他想帮忙,又怕自己手脚粗笨添乱,只能死死盯着顾晏的动作。看着那根粗长的针头扎进姜念细弱的血管里,他心口也跟着抽疼了一下,拳头捏得咔咔响。
“家属先出去,别在这碍事!”顾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沈炽咬着后槽牙,忍了又忍,最后只能憋屈地退到急诊室门口。
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秒都过得比一年还长。路过的小护士看见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特战队长此时眼珠子通红、浑身杀气的模样,都吓得绕道走,生怕触了霉头。
过了大概半小时,急诊室的门开了。
顾晏摘下口罩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沈炽立马凑上去:“怎么样?”
“暂时退烧了,不过还得观察。”顾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刺,“沈队长,姜念是南方姑娘,体质本来就偏弱,加上有些贫血。这种极端天气,你把她一个人扔在没供暖的宿舍里,这就是你当丈夫的责任心?”
这话简直就是往沈炽心窝子上戳刀子。
要是换个人敢这么跟沈炽说话,早被他一脚踹飞了。可这会儿,沈炽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他那张平时哪怕对着枪口都不带怕的脸,此刻全是自责和愧疚。高大的身躯有些颓然地靠在墙上,像只斗败了的公狮子。
“是我的错。”沈炽哑着嗓子承认,“只要她没事,你怎么骂都行。”
顾晏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那股火发不出来,最后只能冷哼一声:“人转去VIP病房了,今晚得挂水,离不开人。你要是不会照顾就直说,我可以安排护工。”
“不用。”沈炽拒绝得干脆利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媳妇,我自己管。”
病房里静悄悄的。
姜念已经睡着了,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那种吓人的潮红已经退了下去,呼吸也平稳了不少。手背上贴着胶布,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身体里。
沈炽轻手轻脚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他不敢碰她,怕自己手太糙把她弄醒,只能把两只大手搭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姜念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是在做梦,眉头微微蹙着。
她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脸颊在枕头上蹭了两下,然后像是寻找热源的小动物一样,把半张脸都贴在了沈炽放在床边的手背上。
那种柔软、温热、细腻的触感,顺着沈炽那粗糙如砂纸的皮肤传过来,直接击溃了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沈炽眼眶一热,那颗在战场上像石头一样硬的心,这会儿软成了一滩水。他小心翼翼地翻过手掌,让她的脸颊枕在自己掌心里,大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她的眼角。
“傻丫头……”
沈炽低下头,虔诚地在她手背上那个针眼旁边落下一个吻。
“老子以后要是再让你受一点罪,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半夜两点多。
姜念是被渴醒的。嗓子里像是吞了一把沙子,干得冒烟。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枕头上,而是靠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沈炽没去睡陪护床,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搭着,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口输液。他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估计好几个小时没动过了。
“醒了?”
姜念刚动了一下,头顶就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
沈炽也没睡实,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见她醒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立马亮起了光,像是看见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难受不难受?头还疼不疼?”沈炽凑过来,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嗯,不烫了。”
“渴……”姜念嗓子哑得厉害。
“等着。”
沈炽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没把她放下,而是单手端过床头柜早就晾好的温水。
他拿着勺子,笨手笨脚地送到姜念嘴边:“张嘴,慢点喝。”
姜念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大概是喝得太急,水渍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滴在了下巴上。
沈炽也没拿纸巾,直接伸出大拇指,在她嘴角轻轻刮了一下,把那点水珠抹掉。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把大拇指送进自己嘴里吮了一下。
姜念看得脸一红,本来还有点昏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你……脏。”
“脏什么脏,你全身上下哪我没吃过?”沈炽挑眉,那种流氓劲儿又回来了,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还要不要?”
姜念摇摇头。
输液瓶里的药水已经见底了。
沈炽按铃叫护士拔了针。
没了针头的束缚,姜念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但生病的人本来就脆弱,这会儿更是不讲理。
沈炽刚想把她放回床上自己去上个厕所,姜念的小手就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准走。”姜念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你又要去哪?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话听得沈炽心都要碎了。
“不走,哪也不去。”沈炽赶紧重新坐下,把人搂进怀里哄,“我就在这一直陪着你,上厕所都憋着行不行?”
“那我也睡不着……”姜念吸了吸鼻子,“这里消毒水味好难闻,我想回家。”
“乖,还得观察一晚上,明天早上咱就回。”沈炽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干脆一咬牙,把军靴一蹬,直接翻身上床。
病床虽然比宿舍那种单人床宽敞点,但挤两个成年人还是有点勉强。
沈炽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手上的针眼,侧身躺下,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进自己的怀里,用体温给她取暖。
“睡吧,老公抱着睡。”沈炽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节奏很慢。
“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姜念得寸进尺,把脸埋在他怀里蹭。
“讲故事?”沈炽犯难了。他这辈子只会讲战术要在哪设伏,哪会讲什么童话故事,“那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偷地瓜被狗追的事儿?”
姜念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沈炽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磁性,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好听。
“那时候我才八岁,跟我那几个发小,也就是现在的顾晏那帮人,那是谁也不服谁。有一天路过瓜地……”
他把那些年少轻狂的糗事,一件件说给她听。说到被大狼狗追得裤子都挂烂了,露出半拉屁股跑回家挨了一顿毒打的时候,怀里的人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炽低头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温馨得让人想把时间暂停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人极其莽撞地撞开了。
“嘭!”
“队长!出大事了!”
林峰这大嗓门永远都不分场合。他满头大汗地冲进来,一脸焦急,根本没看清床上的情况。
“嘘——!”
沈炽眼神一凛,抬手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是一头被打扰了休眠的暴龙。
他迅速捂住姜念的耳朵,压低声音冲林峰吼道:“叫魂呢?滚出去说!”
林峰这才看见嫂子正缩在队长怀里,吓得赶紧捂住嘴,连连后退。
姜念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
沈炽立马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语气温柔得跟刚才判若两人:“没事,林峰那小子咋咋呼呼的。你先睡,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是不是有任务?”姜念有些不安地抓着他的衣服。
“没有,就是点琐事。”沈炽撒谎脸都不红,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乖乖等我。”
他翻身下床,帮姜念掖好被角,然后抓起外套披在身上,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沈炽脸上那种柔情蜜意的表情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他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透出的凶光,比这医院走廊里的冷风还要刺骨。
“怎么回事?”沈炽点了根烟,没抽,就夹在手里,声音冷得掉渣。
林峰站在走廊尽头,压低声音汇报:“刚才巡逻队在医院后门抓了个鬼鬼祟祟的人,身上带着刀和氰化物。审了一下,是‘响尾蛇’的人。那小子嘴硬,但我查了他的通讯记录,他原本的目标……好像是嫂子的病房。”
“咔擦。”
沈炽手里的烟直接被捏成了粉末。
针对他可以,那是他当兵的命。
但敢动姜念?
那就是触了他的逆鳞,动了他的眼珠子。
沈炽慢慢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嘴角扯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好啊,这帮杂碎。”
他把手里的烟渣拍掉,活动了一下脖子,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原本还想让那帮孙子多活两天,既然这么着急去投胎,那老子就成全他们。”
沈炽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就被决绝取代。
“林峰。”
“到!”
“通知突击队,全员集合。把那个抓到的蛇头给我带回基地,我要亲自审。今晚,咱们把这帮阴沟里的老鼠,连窝端了。”
“是!”
沈炽深吸一口气,把身上那股杀气稍微收敛了一点。他不能让姜念看见这一面。
但今晚这笔账,必须得用血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