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喜欢小说推荐小说的你,有没有读过这本《废物法师》?作者“废物的点心”以独特的文笔塑造了一个鲜活的林迹形象。本书目前连载,赶快加入书架吧!
废物法师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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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灰塔宿舍。
林迹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晨曦透过窄窗,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他蜷缩着,浑身冰冷僵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深处火辣辣的疼痛,嘴里弥漫着铁锈与腐败的腥甜。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鸣不断,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内搅动。
昨晚那恐怖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击,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满目狼藉。他勉强撑起身体,背靠着床沿,看到地上那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在晨光中格外刺目。身体像被掏空,灵魂仿佛被粗暴地揉搓、撕扯后又草草缝合,留下无数细密的、难以愈合的裂痕。虚弱感深入骨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但比肉体痛苦更深的,是精神上的巨大阴影。那些破碎、颠倒、混乱的“影像”碎片,如同烙印般灼刻在意识深处——崩坏的星空、无法形容的阴影、哀鸣的山脉、倒流的江河、失序的规则……以及那一切混乱中心,那点无法定义、无法描述、仿佛“存在”本身、又仿佛“虚无”根源的、纯粹的“白”或“黑”。
那不是画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直接作用于“认知”层面的冲击。是“法则”在哀嚎?是“概念”在崩解?还是某个无法想象的存在,其“痕迹”或“回响”的惊鸿一瞥?
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记忆具体的“形”,只留下纯粹的、几乎要碾碎灵魂的“宏大”、“混乱”与难以言喻的“恐怖”。而最后与那“原点”的刹那接触,更是让他有种自身存在都要被“融化”、“归一”或“抹除”的大恐怖。
这不是凡人应该窥视的领域。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咙发痒,但这次没有血,只有干涩的痛。他挣扎着取来水囊,灌下几口冰冷的清水,压下喉咙的不适,也试图浇熄脑中仍在燃烧的、混沌的火焰。
他低头,看向紧握在左手掌心的吊坠。冰凉的金属表面,那些繁复的纹路在晨光下幽暗依旧,但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不是外观,而是感觉。之前,这吊坠只是一个冰冷的、带有熟悉触感的物件,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但此刻,当他集中精神(尽管这让他头痛欲裂),用“心象”那残存的、微弱到几乎无法调动的感知去“触碰”它时,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脉动”。如同冬眠巨兽最深沉的呼吸,又如同星云最边缘的、几乎静止的流转。
这“脉动”与“喑哑之石”带给他的、那种“沉睡结构”的“共鸣”感有某种相似,但更内敛,更深沉,也更……“亲近”。仿佛这吊坠本身,并非一块简单的、带有“回响”的金属,而是与那种“回响”同源,或者,干脆就是承载了某种更完整的、但同样沉寂的“结构”的……“容器”?
这个念头让林迹不寒而栗。父母留下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研究的,又是什么层次的秘密?这吊坠,是钥匙,是地图,还是……墓碑?
他不敢再深想,也无力再深想。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重创,让他连维持清醒都感到费力。他勉强爬回床上,将自己裹进薄毯,冰冷的布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他闭上眼,但那些混乱的碎片仍在眼前闪烁,耳边的嗡鸣如同无数细碎的、无法理解的低语。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试图用最基础的冥想技巧平复翻腾的识海。但以往能带来平静的深呼吸,此刻却像在拉扯着灵魂的伤口。他只能放弃,任由疲惫和痛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界挣扎、浮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很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半昏迷状态惊醒。
“林迹!林迹!你在里面吗?快开门!出事了!”是叮当的声音,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慌。
林迹心脏猛地一缩,强撑着从床上坐起,哑着嗓子应道:“来了……”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踉跄着走到门边,打开门。叮当站在门外,小脸煞白,厚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怀里紧紧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装满杂七杂八工具和零件的小包。
“怎么了?”林迹扶着门框,感觉一阵眩晕。
“是艾文!那个、那个之前在图书馆,看起来病恹恹的、抱着很厚书的家伙!他、他……”叮当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他怎么了?”林迹的心沉了下去,昨晚的恐怖经历和此刻的不祥预感交织在一起。
“他死了!不,不是死了,是……是消失了!被抹掉了!”叮当一把抓住林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就在今天早上!有人看到他最后出现在废弃的旧占星塔附近!然后、然后天理院那些穿灰袍子的人就来了!封锁了那片区域!我听、听人说,他们用那种银白色的、很恐怖的光,把、把那里‘清洗’了一遍!什么都没留下!连、连他住过的宿舍,他接触过的东西,甚至、甚至认识他的人的记忆,好像都被动了手脚!好几个人都不记得有艾文这个人了!只有、只有我……我还有印象,但我好害怕,他们会不会也来找我……”
叮当的话颠三倒四,但核心意思清晰得令人窒息。艾文,那个身上带着不祥“涟漪”、在图书馆和实验室外咳嗽的年轻学员,那个可能接触了禁忌知识、被“腐化”侵蚀的“同类”,就在昨晚或今晨,被天理院“处理”了。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抹除”——连同存在的痕迹一起被“清洗”。
林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不是因为艾文的“消失”,而是因为“天理院”处理“异常”的干净、利落、彻底。不留痕迹,甚至可能篡改记忆,将一个人的存在从世界上、从他人的认知中,彻底擦去。这就是“净化”,这就是“修正错误”。
“你……”林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和身体的极度不适,盯着叮当,“你确定你还记得他?清楚地记得?”
“我、我确定!”叮当用力点头,声音发颤,“我记得他咳嗽的样子,记得他那本看起来很恐怖的书,记得他看人时那种……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眼神!但、但和我一起看到他的杰米,还有隔壁宿舍的皮特,他们都说没见过这么个人!说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我……”他快哭出来了,“林迹,我不会也被……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吧?还是我记错了?可我真的记得啊!”
林迹沉默。叮当为什么还能记得?因为他是地精?地精的种族天赋是高度发达的机械逻辑思维和强韧的神经抗性,对精神干扰和记忆篡改有一定抵抗力?还是因为叮当本身经常接触各种能量场和古怪发明,灵魂频率或认知结构与常人不同?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运气”?
“听着,叮当。”林迹抓住地精少年颤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尽管他自己的视线也有些模糊,“冷静。听我说。第一,你没疯,也没记错。第二,忘记他。从此刻起,彻底忘记‘艾文’这个人,忘记关于他的一切。他从未存在过。明白吗?”
叮当茫然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恐惧和不解。
“如果你还想继续在这里安稳地搞你的发明,还想活着离开学院,”林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就照我说的做。把关于他的一切,从你的记忆里挖掉,埋到最深的地方,永远不要想,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
叮当浑身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加惨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嘴唇抿得发白。
“回去。像平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如果……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昨晚熬夜做实验,做了个噩梦,现在还有点迷糊。”林迹松开手,感到一阵脱力。
叮当再次点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林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下来,冷汗浸湿了后背。艾文被“抹除”了。因为“腐化”?因为接触了禁忌?还是因为……他试图靠近艾莉雅·逐星者,那位自然的宠儿?天理院的动作如此之快,如此决绝。这不仅仅是对“异常”的清除,更是震慑。杀鸡儆猴,告诉所有潜在的、好奇的、可能滑向“深渊”的人,窥探禁忌的下场是什么。
而他,林迹,昨晚也“窥探”了。通过吊坠,接触了某种可能同样“禁忌”的、恐怖的“回响”。他吐血了,精神受创,但……他还“存在”。是接触程度不深?是吊坠本身起了某种保护作用?还是因为他的“心象”之力,本质与艾文被“腐化”的路径不同?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索命的无常,可能随时会以更隐蔽、更彻底的方式降临。
他必须更小心,必须更快地找到出路,必须在被彻底“标记”和“处理”之前,获得足以自保、或者至少足以逃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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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炼金主塔地下实验室。
林迹的脸色依旧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但他强迫自己准时出现在这里。缺席,尤其是无故缺席,在这种敏感时刻,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怀疑。
卡伦·李斯特导师今天似乎格外忙碌。他正站在一个复杂的、由多重嵌套水晶环和悬浮符文阵列构成的装置前,眉头紧锁,调试着能量输入。装置中央,悬浮着的正是那块灰扑扑的“喑哑之石”。此刻,在特定频率的能量场激发下,石头表面那些不起眼的螺旋纹路,正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明灭着一种极其黯淡的、仿佛错觉般的微光,光芒的颜色不断变幻,难以界定是灰白、暗银还是某种无法形容的混沌色。
“来了?”李斯特头也不回,声音透过装置的嗡鸣传来,显得有些失真,“气色很差。昨晚没休息好?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林迹心中微凛,面上保持平静:“有些失眠,导师。可能是……昨天在集市受了点惊吓。”
“惊吓?”李斯特终于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林迹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黑,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只是惊吓?我看不止。你的精神力场……像被风暴席卷过的麦田,紊乱,虚弱,充满了不自然的‘褶皱’和‘断裂’。普通惊吓可不会造成这种程度的灵魂震荡。”
林迹沉默。他无法解释,也无法隐瞒。李斯特的感知敏锐得可怕。
“过来。”李斯特指了指实验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刻满细密符文的石质椅子,“坐上去,别动,别抵抗。”
林迹依言坐下。石椅冰凉,符文的触感粗糙。李斯特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亮起一点极其柔和、近乎无形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不带任何元素属性,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抚平一切褶皱的“秩序”与“调和”之感。
“放松。”李斯特声音平淡,指尖点向林迹的眉心。
林迹身体瞬间绷紧,但强行克制住了躲闪的本能。乳白色的光点没入眉心,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涌入,如同清凉的泉水,缓缓流过他干涸、灼痛、布满裂痕的识海。所过之处,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明显减轻,灵魂深处那种被撕裂般的痛苦也稍稍平复。但这股力量并非治疗,更像是一种梳理和稳定,将他混乱的精神力场强行“归位”、“抚平”,如同整理一团乱麻。
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结束后,林迹感觉虽然精神上的疲惫和虚弱感依然存在,但那种仿佛随时会崩溃的剧痛和混乱感,已经消退了大半。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谢谢导师。”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
“只是暂时的稳定。”李斯特收回手,指尖的光芒黯淡下去。他走到水槽边,用特制的溶剂清洗双手,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的精神受到了某种……高位格的、混乱的、带有强烈‘信息侵蚀’性质的冲击。这种冲击的残留,非常麻烦。强行清除会伤及根本,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消散,或者,用更高级的、同源但有序的力量去中和、转化。”
他擦干手,走回那悬浮着“喑哑之石”的装置前,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那块依旧在缓慢明灭的石头。
“你昨晚,是不是又尝试接触了什么东西?和这块石头……有关?”李斯特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却如同惊雷。
林迹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否认?在刚刚接受了对方精神梳理、且对方明显已有所察觉的情况下,否认毫无意义,且愚蠢。承认?承认什么?承认自己用未知的方法,引发了吊坠与“喑哑之石”的共鸣,看到了恐怖的景象,差点灵魂崩溃?
“我……我不知道。”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模糊的、接近事实的回答,“昨晚回想白天的事,想到这块石头,还有导师您说的‘共鸣’……不知不觉,精神好像被什么拉进去了……看到了很多……无法形容的、可怕的东西……然后就……”他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李斯特久久地沉默着,只有装置运转的微弱嗡鸣声在空气中流淌。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叹息的沉重:
“林迹,你知道,为什么那些触碰了禁忌知识、导致了‘腐化’的人,最终的下场,大多是疯狂、畸变,或者被‘净化’吗?”
林迹摇头。
“因为‘知识’,尤其是涉及世界底层规则、涉及‘法则’、涉及‘存在’本质的知识,本身是具有‘重量’和‘倾向’的。”李斯特转过身,目光如炬,看着林迹,“它不是中性的。它蕴含着其源头,或者说,其描述对象本身的‘属性’。理解了‘火焰’的灼热,你的精神就会带上‘燃烧’的倾向;洞悉了‘黑暗’的深邃,你的灵魂就可能滑向‘吞噬’的深渊。而某些知识,其源头……本身可能就是混乱的、疯狂的、充满毁灭性的。理解它,即是拥抱它,也是被它同化、侵蚀的过程。”
他指向那块“喑哑之石”:“这块石头,是某个庞大、古老、可能早已崩溃或变异的‘法则结构’的残骸。它内部残留的‘回响’,是那个结构崩溃瞬间的‘哀嚎’,是规则碎片互相倾轧的‘噪音’,是信息湮灭后留下的、充满了矛盾和悖论的‘创伤印记’。直接接触这种‘回响’,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也如同将灵魂暴露在规则风暴的边缘。你的精神力场之所以紊乱如风暴过境,正是因为你的‘感知’(无论以何种形式)接触到了那些疯狂、混乱的‘信息碎片’,并被其‘污染’、‘割伤’了。”
“我……会被‘腐化’吗?”林迹问出了最恐惧的问题。
“暂时不会。”李斯特回答得很干脆,“你的接触很浅,而且,似乎你的‘灵魂’……或者说你的‘认知’方式,有些特别。它更像是在‘观察’和‘映射’那些碎片,而不是试图去‘理解’和‘吸纳’。这让你避免了最直接的侵蚀。但创伤是实实在在的。而且,这种‘观察’本身,已经在你灵魂上留下了‘印记’。就像看过深渊的人,眼中总会留下深渊的影子。这影子,可能会吸引更多来自‘深渊’的注视,也可能……在特定条件下,让你更容易‘看到’类似的、或与之相关的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更重要的是,这种‘印记’,这种灵魂上的‘伤痕’与‘回响’的残留,对于某些存在而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比如,天理院的‘观测者’,他们对这种‘异常’的灵魂扰动,敏感得超乎你的想象。又比如,幽影议会,他们对一切‘禁忌知识’的‘载体’和‘接触者’,都抱有异乎寻常的兴趣。你昨晚的精神波动,虽然微弱,但未必能完全瞒过他们。”
林迹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不仅灵魂受创,还留下了可能被追踪的“印记”。
“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干涩。
“第一,停止一切与‘喑哑之石’,或任何可能带有类似‘高位格信息残留’之物的直接接触。至少在你有足够的力量稳定自身精神、构筑有效防护之前,绝对禁止。”李斯特语气严厉,“第二,我会给你一个配方,是用于‘精神固着’和‘信息污染防护’的辅助性熏香。材料你自己想办法,制作过程必须绝对精确,我会教你。它能帮你稳定精神,并一定程度上掩盖灵魂的‘异常扰动’,但效果有限,治标不治本。”
“第三,”李斯特的目光变得极为锐利,“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必须尽快找到一条路,一条能够让你‘消化’、‘理解’,或者至少‘锚定’你所‘看到’的那些混乱信息碎片的道路。否则,这些残留在你灵魂中的‘碎片’和‘印记’,会像不定时的炸弹,随时可能被某些东西‘共鸣’、‘引爆’,或者在你精神薄弱时反噬,将你拖入疯狂。这,是你自己的劫,无人可代你渡过。”
消化?理解?锚定?林迹咀嚼着这些词。他的路,只有“心象”。可“心象”的本质,就是“理解”与“映照”。他该如何用“心象”,去“理解”那些疯狂混乱的、远超他认知的法则碎片?又该如何“锚定”自身,不被其同化?
仿佛看穿了他的迷茫,李斯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薄薄的、用某种暗银色金属线装订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小册子,递给他。
“这是一些关于‘精神冥想基础’、‘信息过滤技巧’以及‘认知锚点构筑’的入门方法。不是魔法,不是神术,只是一些锻炼思维、稳固心志的技巧。对你目前的情况,或许有点帮助。记住,不要试图用蛮力去‘对抗’或‘清除’那些信息碎片,那只会加剧冲突。尝试去‘观察’它们的流动,去‘理解’它们的‘无序’本身也是一种‘序’,然后,用你自身最坚固的‘认知’或‘信念’,去构筑一个‘核心’,一个无论外界信息如何混乱冲击,都岿然不动的‘原点’。这个‘原点’,可以是某个坚定不移的念头,可以是某个具体的形象,也可以是某种纯粹的感觉。因人而异。”
林迹接过小册子,入手冰凉沉重。他翻开,里面是用极细的银灰色墨水书写的、工整到近乎刻板的文字和简单示意图。内容确实如李斯特所说,是基础的、不涉及任何能量运用的、纯粹的精神锻炼法。
“谢谢导师。”他郑重地行礼。无论李斯特出于何种目的(研究兴趣?观察样本?一丝怜悯?),这份帮助是实实在在的。
“不用谢我。”李斯特摆摆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喑哑之石”和那个复杂装置上,“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一个失控的、被污染或疯掉的实验助手,是巨大的麻烦和损失。而且,”他背对着林迹,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对你所‘看到’的东西,以及你‘看到’它的方式……很感兴趣。这或许,能为我的一些研究,提供意想不到的……‘参照’。”
林迹默然。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李斯特将他视为一个特殊的、有价值的“观察样本”和“研究参照”。这很危险,但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相对安全的“浮木”。
“去吧。今天不用工作了。回去休息,按照册子上的方法尝试稳定精神。配方所需的材料清单在最后一页,自己想办法。下次来,带上你制作的第一批熏香。”李斯特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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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次降临。
林迹盘膝坐在宿舍冰冷的地板上,身前摆放着一个简陋的、用陶土烧制的小香炉。炉中,几样来之不易的材料(包括用最后一点积蓄从黑市商人那里换来的、品质可疑的“静心草”和“沉眠蕨”粉末,以及从李斯特实验室废料桶里捡来的、微量“幽魂苔”处理残渣)正被一小块“炽火石”碎片散发的恒定低温烘烤着,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略带苦涩的草木灰烬气息,混合着一丝极微弱的、清凉的、仿佛能渗透进脑海的奇异芬芳。
这就是按照李斯特给的配方制作的“安神涤思香”。效果微弱,但确实让他残存头痛和精神上的躁动不安减轻了些许。更重要的是,在点燃熏香、依照小册子上的方法进行最基础的“凝神静观”冥想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象”感知,似乎被一层极薄的、若有若无的“纱”笼罩了。感知的清晰度下降,但对外界信息冲击(尤其是那些残留的、混乱的“碎片”带来的隐痛)的抵抗,似乎增强了那么一丝。
他翻开李斯特给的小册子,再次阅读关于“认知锚点”的部分。
“认知锚点,非物非念,乃心之定所。可为一景,一物,一言,一情,乃至一念之纯。需反复观想,注入信念,使之坚不可摧,成为意识海中之定海神针,抵御外邪内魔之侵扰。”
定海神针……林迹闭上眼,摒弃杂念。用什么作为“锚点”?父母模糊的面容?不,那带来的是悲伤与迷雾,不够稳固。对力量的渴望?对真相的追寻?这些执念本身就可能成为混乱的源头。一个具体的形象?一段深刻的记忆?一个纯粹的信念?
纷乱的思绪中,他忽然想到了昨晚那恐怖景象中,那唯一恒定、无法定义、却又仿佛蕴含一切的“原点”——那点纯粹的“白”或“黑”。那虽然恐怖,但却是那片混乱中,唯一“不变”的东西。
不,不能是它。那太危险,太未知。
那用什么?
下意识地,他握紧了胸前的吊坠。冰凉的触感传来。父母的遗物,未知的谜团,也是他与那个恐怖“回响”产生联系的媒介。危险,但也是他目前与自身秘密、与父母线索最直接的连接。
或者……用“心象”本身?用那源自自身灵魂深处的、对世界“理解”与“映照”的微弱能力?这是他唯一的依仗,是他在绝境中摸索出的、属于自己的路。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熏香的清苦气息缭绕。灵魂深处,那些混乱的碎片依旧在隐隐作痛,如同背景噪音。
他尝试着,将全部精神集中,不是去“观看”或“理解”什么,而是去“想象”一个简单的、稳固的、纯粹的画面。
他想象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平静的黑色水面之上。水面之下,是沉浮不定、光怪陆离的混乱碎片(那些恐怖的景象残留)。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虚无。而他,就站在水面的中心。
然后,他开始“想象”并“相信”,自己脚下的这一点,是绝对“坚实”的。无论水面下如何暗流汹涌、碎片碰撞,这一点,纹丝不动。无论外界信息如何冲击、灵魂如何震荡,这一点,是“我”之所在,是“认知”的起点,是“存在”的基石。
没有具体的形象,没有复杂的念头,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概念——“我在此处,此点不移。”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他不断重复这个简单的“想象”与“相信”,将全部的精神力,不,是将全部的“自我意识”,都灌注到这一个“点”上。起初,这个“点”虚幻不实,随时会被混乱的思绪和灵魂的伤痛冲散。但渐渐地,随着他反复的、执拗的、近乎本能的“加固”,这个“点”开始变得清晰,变得“真实”,仿佛真的在意识海中,凝聚成了一个微小的、但确实存在的“坐标”。
当这个“坐标”初步稳固的瞬间,林迹感到灵魂深处那无处不在的隐痛和嘈杂,似乎被推开了一丝。虽然混乱的碎片仍在,精神的疲惫和创伤依旧,但那种随时可能被淹没、被撕碎的失控感,减轻了。他仿佛在狂风巨浪的海洋中,抓住了一根虽然细小、但深深扎入海底的“锚”。
他缓缓睁开眼睛,香炉中的熏香即将燃尽,只剩下一点暗红的余烬。窗外,夜色深沉。
脸色依旧苍白,头痛并未消失,但眼神深处,那抹因为恐惧和创伤而产生的动摇与涣散,似乎沉淀了下去,多了一丝极淡的、磐石般的凝定。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枚幽暗的吊坠。冰凉的金属表面,仿佛倒映着他眼中那点新生的微光。
危险并未远离,创伤需要时间愈合,未知的威胁依旧在暗处窥伺。但至少,在这片充斥混乱与迷雾的黑暗之海上,他为自己,找到了一枚小小的、脆弱的、但确实属于自己的——
锚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