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簪”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顾晏耳边炸响。他踉跄一步,扶住油腻的桌角才勉强站稳,脸色在赌坊昏黄的灯光下,白得骇人。
母亲……真的是母亲买走了这见血封喉的“鸠羽红”?她要用它来做什么?对付谁?还是……用来了结自己?
无数可怕的猜想瞬间涌入脑海,让他几乎窒息。
沈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立刻起身,对鬼手李道了声“多谢”,迅速扶住顾晏的胳膊,半强迫地将他带离了这喧嚣之地。
回到顾府那间僻静的西厢客房,顾晏仍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眼神空洞,仿佛魂魄都被抽走。
沈知意给他倒了杯冷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只是平静地道:“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一支白玉兰簪,说明不了全部。或许是你母亲,或许是别人用了她的簪子,甚至可能是仿造。”
顾晏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覆盖:“可那兰花香……母亲她,确实独爱兰草,衣物配饰常熏兰香……”
“所以,线索依旧指向你母亲。”沈知意没有给他虚假的安慰,“但我们需要知道,她为何要买这毒药,最终又用在了何处。这或许,就是解开她下落之谜的关键。”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鬼手李说,那毒药被要求用特制的玉瓶封装。我们找到的,却是白瓷瓶。这说明,药被转移过。那个特制的玉瓶,或许还在府中某处。”
顾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母亲若真有不测,她惯用的物件,尤其是首饰,应该会被王氏处理掉……”
“未必。”沈知意转过身,“若王氏不知道暗室的存在,或许也不知道某些首饰的真正去向。而且,若你母亲是被人所害,凶手或许会留下她的贴身之物,作为……纪念?或者,别的用途。”
这个猜测让顾晏不寒而栗。
“眼下需要找到那支白玉兰簪,或者那个玉瓶。”沈知意总结道,“这宅子里,若真有人常年熏染兰香,绝非寻常仆役,范围,其实已经很小了。”
顾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有资格用名贵熏香,且可能与母亲有所关联的主子们,以及几位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
“我现在就去查。”顾晏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都下定决心面对。
“等等。”沈知意叫住他,“你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这事,交给‘不起眼’的人去做,更合适。”
她所谓的“不起眼”的人,自然是她自己。
是夜,更深露重。
一道纤细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顾家老宅的屋脊廊檐之间。沈知意换上了一身便利的夜行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眸子。
她首先潜入了王氏所居的东跨院。白日里虽已搜查过,但难保没有遗漏。她避开值守的婆子,鬼魅般再次进入卧房,重点检查了梳妆台和衣柜深处,寻找可能隐藏的首饰盒或暗格,尤其留意是否有兰香气味。
王氏的房间里,檀香味依旧浓重,压过了一切。搜寻一番,并无收获。
接着,她潜入了顾昀的院子。这位二爷院子里脂粉气混杂着酒气,并无兰香的清雅。她快速探查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然后是几位管事嬷嬷的住处。这些老嬷嬷大多节俭,所用熏香普通,也未见异常。
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了那座一直被视为禁忌的、已故顾景枫生前所居的主院。自从顾景枫暴毙,这里便被封锁,少有人至。
主院比想象中更为沉寂荒凉,带着一股无人居住的死气。沈知意小心翼翼地潜入正房,里面陈设依旧,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仔细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在检查一个多宝格时,她发现其中一个放置古玩的格子底部,似乎有些松动。她轻轻敲击,传来空洞的回响。
有暗格。
她摸索着机关,很快在格子侧面找到一个微小的凸起。按下,暗格悄无声息地滑开。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书信,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的白玉盒子。盒子做工极为精巧,盒盖上,赫然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含苞待放的兰花。
沈知意心下一跳,轻轻打开玉盒。
一股清淡纯正的兰花香,扑面而来,正是鬼手李描述的那股“特别的兰花香”。
而玉盒之内,空空如也。只在盒底,残留着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的粉末痕迹。
是“鸠羽红”!这玉盒,应该就是鬼手李所说的特定容器。
毒药已被取走,用在了白瓷瓶中。而这残留着兰花香气的玉盒,却被秘密藏在了顾景枫的房间里。
难道……买毒、藏盒的人,是顾景枫?他利用亡妻惯用的兰香和白玉兰簪作为掩护,去购买了这剧毒之物?
可他买“鸠羽红”做什么?用来对付谁?最终这毒药,又是否用在了他自己身上?苏婉儿承认用了醉梦散(实为迷魂散),那这“鸠羽红”……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再次缠绕上来。
沈知意将玉盒小心收起,正准备离开,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朝着主院而来。
她立刻闪身,隐入厚重的帷幕之后,屏住了呼吸。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沈知意看清了来人的侧脸——竟然是那个在后院见过的、负责照料墨菊的老花匠。
他此刻行动敏捷,眼神警惕,与白日里那副老迈昏聩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见他径直走到沈知意方才发现暗格的多宝格前,熟练地按下机关,打开暗格。当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时,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无法动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慌乱地在周围摸索寻找,嘴里发出压抑而焦急的咕哝声:“没了……怎么会没了……明明在这里的……”
他在找玉盒,他知道这个玉盒的存在。
沈知意心中瞬间明了,这老花匠,绝非普通园丁,他定然与林夫人,与这“鸠羽红”,有着极深的关联。
就在老花匠惊慌失措,准备转身离去时,沈知意从帷幕后迅速闪出,一枚闪着冷光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后颈要穴之上。
“别动,也别出声。”沈知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抗拒的威胁,“告诉我,你在找什么?这玉盒,又是谁的?”
老花匠身体骤然僵直,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他颤抖着,却不敢回头。
“是……是林夫人的……”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是……是害死她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