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殿内陈设一应俱全,布置得清雅而不失贵气。鲛绡为帐,青玉为案,博古架上陈列着精美的瓷器与玉器,熏炉里袅袅升起的也是上好的沉水香。窗外绿意盎然,景致宜人。
挽星手脚麻利地开始归置随身带来的箱笼,眼中满是对新环境的惊叹与对未来的憧憬。
楚夭夭则行至窗边,静静打量着这片方寸之地。挽星收拾好了以后,楚夭夭便吩咐将院中所有宫人传唤进来。
殿内很快站满了人,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一位年长些的掌事宫女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平稳地回禀宫规:“禀娘娘,按制,嫔位主子可配宫女十人。其中大宫女两人,二等、三等各两人,粗使四人。太监十人,设首领太监一人,大太监两人,小太监三人,粗使四人。具体人选,还请娘娘亲自定夺。”
楚夭夭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将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心知肚明,在这深宫之中,除了自小相伴的挽星,她无人可轻信。眼前这些人,难保没有他人安插的眼线。此事急不得,唯有日后慢慢观察分辨。
“都抬起头来。”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主位的威仪,“各自报上名字,说说自己擅长什么。”
“奴婢扶月,擅长梳妆打扮。” 一个眉眼灵巧的宫女率先开口。
“奴婢吟夏,于厨艺一道还算有些心得。”
“奴婢揽秋,愿为娘娘分忧。”
“奴婢回春,晴雪……”
太监那边也依次回话:
“奴才福顺,腿脚勤快,略通些打探消息的门道,也会些粗浅功夫,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奴才福安,听候娘娘差遣。”
“奴才福全,定当尽心竭力。”
楚夭夭凝神细听,心中已有决断。她目光微转,沉稳开口:
“既如此,大宫女便定下挽星与扶月。吟夏、揽秋为二等宫女。回春、晴雪为三等。”
她视线转向太监那边:“福顺机敏,便任首领太监。福安、福全为大太监。其余人等,皆由福顺你酌情分派。”
安排既定,她便示意挽星将早已备下的赏钱分派下去。银锞子落入手中,宫人们脸上都透出几分喜色。
待赏赐完毕,楚夭夭缓缓起身,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既入我未央宫九华殿,往后便是一体。荣辱与共,福祸同当。我待人宽和,却眼里揉不得沙子。忠心办事的,我自有厚待;若有那背主求荣、吃里扒外的……”
她话语微顿,并未言明后果,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让众人心头一凛,纷纷躬身应道:“奴才/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都退下吧。”楚夭夭挥了挥手。
待众人鱼贯而出,殿内只余挽星与扶月。她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准备热水,伺候梳洗吧。”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在艳若桃李的小脸上。
挽星为她轻轻揉按着肩颈,低声道:“小姐,累了一天了,早些安歇吧。明日……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呢。”
楚夭夭闭上眼,任由水汽润泽着肌肤,声音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慵懒,却异常清晰:“嗯,是该歇了。养精蓄锐,才好应对往后的‘光景’。”
水声轻响,她自浴桶中起身,挽星立刻用柔软的细棉布为她拭干身体,换上丝滑的寝衣。
躺在铺陈华丽的拔步床上,帐幔垂下,隔绝出一方小小的天地。窗外,宫檐下的风铃被夜风吹动,发出清脆又悠远的叮咚声。
楚夭夭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纹样,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夜色渐深,未央宫九华殿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廊下的宫灯依旧执著地亮着,映照着朱红廊柱,也映照着这深宫之中,又一颗悄然升起,不甘沉寂的星辰。
新妃入宫前三日,宣政殿并未传来任何招幸的旨意。宫中旧人对这般情景早已司空见惯——她们的陛下,从来不是沉湎温柔乡的君主。近两年来,月余间踏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甚至一连数月也难见圣驾。朝臣们眼见陛下子嗣丰盈,十位皇子、五位公主健在,也寻不着由头劝谏,更无人敢对天子的后宫指手画脚。
中宫之位空悬多年,宫权由四妃共掌,嫔妃们初一、十五依礼至西太后宫中问安。东太后潜心礼佛,除了重要场合,早已不理俗务,连妃嫔的晨昏定省也一并免了;西太后虽为皇帝生母,也曾劝他雨露均泽,多眷顾德妃等人,奈何天子心意难改,劝诫之言也如石沉大海。
因而,对新妃中谁能拔得头筹,六宫无不翘首以待。众人皆以为,头份恩宠非卫美人或萧才人莫属——前者是西太后嫡亲侄女,陛下的表妹;后者乃先皇后亲妹,由东太后亲自择选入宫,如今养在东太后膝下的二公主更是其血脉至亲小姨。
至于那位新晋的楚嫔?几乎无人将她视作对手。谁都知晓,她那嫔位不过是陛下与太后赌气随手一指的产物,家世更是毫不起眼。
然而,当敬事房传来陛下翻牌的消息时,整个后宫为之愕然——那绿头牌上赫然写着的,正是被她们全然忽视的 “楚嫔” !
一时间,暗流汹涌。连日来彼此较劲的萧玉茹与卫琳琅更是银牙暗咬,万没想到竟被这半路杀出的楚夭夭截了胡。
接到旨意的楚夭夭,心中亦是一惊。她未曾料到,自己竟会成为首个承恩之人。来不及细想,她迅速镇定心神,在宫人复杂的目光中,登上了那辆象征荣宠的凤鸾春恩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