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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远侯府,张灯结彩。

今日府内大宴宾客,名头起得冠冕堂皇——家宴。

实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庆功宴,也是一场昭告京城的宣言。

宣告他们安远侯府,攀上了九千岁这棵大树。

至于这棵大树是怎么攀上的,没人会细究。

他们只看结果。

府内宾客往来,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被邀请来的,大多是沈家的远房亲族,或是官场上一些品阶不高,却最会捧高踩低的官员家眷。

他们聚在一处,交头接耳,脸上是掩不住的艳羡与讨好。

“侯爷真是好手段,这下可算是平步青云了。”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咱们沈家还能出一位千岁夫人。”

“只是可惜了惊晚那孩子……”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可惜,反而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意。

就在这片虚伪的和乐中,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宴会厅的门口。

沈惊晚到了。

她只身一人,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裙,头上未戴任何珠钗,仅用一根木簪挽着发。

那身装扮,与这满堂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显得格格不入。

她就像一滴清水,落入了滚沸的油锅里。

瞬间,所有的喧嚣都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混杂着鄙夷,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的同情。

仿佛在看一件被摆上货架,明码标价,最终成功卖出去的货物。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肆无忌惮。

“看她穿的,这是给谁脸色看呢?”

“呵,还当自己是侯府嫡女呢?嫁给了那个阉人,她还有什么脸面?”

“小声点,她再怎么说也是千岁夫人了。”

“千岁夫人又如何?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守活寡罢了,真是可怜。”

沈惊晚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她神色平静,一步步走进这金碧辉煌,却又污浊不堪的大厅。

她走得很稳,背脊挺得笔直。

这份从容,落在某些人眼里,便成了刺眼的挑衅。

一个与安远侯沾亲带故的远房叔伯,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着沈惊晚,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

“惊晚侄女啊,你怎么才来?”

“侯爷和夫人都等急了。”

他凑近了些,酒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腔调。

“听说那九千岁……脾性不太好。”

“唉,真是苦了你了。”

他故意将“苦了你”三个字咬得很重,引得周围一片附和的叹息声。

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当众揭开她的伤疤,让她难堪。

沈惊晚抬眸,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

那人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丝毫波澜。

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之时,一道娇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叔,您就别说姐姐了。”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沈语薇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地走了过来。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

一身金丝绣线的芙蓉华服,裙摆上缀满了米粒大小的珍珠,走动间流光溢彩。头上的赤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映衬着她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显得娇俏又贵气。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与衣着朴素的沈惊晚站在一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语薇走到沈惊晚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姿态做得十足。

“姐姐,你别怪王叔,大家也都是关心你。”

她转向众人,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各位叔伯婶娘,姐姐能嫁入东厂,为家族分忧,是她的福气。”

“我们沈家能有今日,全赖姐姐的牺牲。”

好一个“福气”。

好一个“牺牲”。

轻飘飘的两句话,就将这桩肮脏的交易,粉饰成了顾全大局的无私奉献。

同时,也把沈惊晚死死地钉在了“牺牲品”的耻辱柱上。

立刻有人接过了话头。

安远侯夫人李氏,用帕子按着眼角,拉过身边一位诰命夫人的手,哽咽道。

“张夫人,你也是做母亲的,你该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为了侯爷的前程,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声泪俱下,演得情真意切。

仿佛她才是那个最委屈,最无奈的人。

周围的贵妇们纷纷上前安慰,场面一时间感人至深。

“侯夫人莫要伤心,这也是惊晚的命。”

“是啊,能为家族尽一份力,也算她没有白生在侯府一场。”

这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联手织就了一张大网,要将沈惊晚彻底困死在这“可怜虫”的形象里。

让她从此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背负着这个名声。

成为安远侯府用以彰显自己“为大局牺牲女儿”的活牌坊。

沈惊晚站在人群中央,任由他们表演。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台上这群跳梁小丑,卖力地演出一幕幕令人作呕的戏码。

手臂上,沈语薇的手指,正用力地掐着她的肉。

那张娇美的脸上,对着众人是温婉的笑,对着她的角度,却是得意的挑衅。

沈惊晚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等着他们把这场戏,唱到最高潮。

果然,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主角终于登场。

安远侯沈正德,端着酒杯,走到了大厅中央。

他清了清嗓子,满面红光。

“诸位亲友,今日请大家来,是为了一件喜事。”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沈惊晚的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半分父女之情,只有利用和算计。

“小女惊晚,有幸得九千岁青睐,嫁入东厂。这是我们安远侯府的荣幸,也是她的福分!”

“从此以后,我们沈家与九千岁便是一家人,定当同气连枝,共荣共辱!”

他举起酒杯,声音洪亮。

“来,让我们共饮此杯,祝我们沈家,从此扶摇直上,青云万里!”

众人纷纷举杯,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恭喜侯爷!”

“贺喜侯爷!”

沈正德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他正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此事彻底定性。

就在此时。

府门外,陡然传来一声通报。

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平地惊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而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利。

声震全场。

“九千岁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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