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翠芬从拘留所出来那天，天是阴的，跟她的脸一个颜色。
十五天，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里面扒了一层皮。不仅丢光了脸面，还被罚了一大笔钱，那是她准备给儿子苏建国订婚用的彩礼钱。
回到镇上租住的小院，迎接她的不是儿女的关心，而是苏建国劈头盖脸的质问和苏兰怨毒的眼神。
“妈！钱呢？说好的给我跟秀娟订婚的钱呢！全让你折腾没了！”苏建国急得跳脚，眼看就要到手的铁饭碗，就要飞了。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没本事，抓不住顾长风那门好亲事，我用得着去受这个罪？”孙翠芬一口气没上来，把火全撒在了女儿身上。
“你怪我？当初是谁出的馊主意，又是谁找的赤脚医生，结果药下错了，便宜了那个小贱人！”苏兰也不甘示弱，尖着嗓子顶了回去。
一家人，乱作一团，咒骂声、哭喊声、摔东西的声音，隔着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乔坐在自家窗明几净的客厅里，手里端着一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柠檬水，加了冰，酸甜冰爽。她不需要凑到墙根去听，孙翠芬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门，就是最好的现场直播。
她慢条斯理地喝着水，眼神平静。
等？等他们再次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来对付自己？
抱歉，她苏乔的字典里，没有“被动”这两个字。末世十年教会她最重要的生存法则就是——要么不动，一动，就要把威胁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接下来的两天，苏乔没出门，但整个家属院关于她的话题却丝毫未减。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跟王嫂或者其他邻居聊天时，唉声叹气。
“王嫂，我这心里真是不踏实。”她皱着秀气的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那个大伯母，当初就想抢长风给我的彩礼，想让她女儿顶替我。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我真怕她再做出什么事来……”
她话说一半，点到即止，剩下的留给别人去脑补。
王嫂这种热心肠的，立刻就炸了：“她还敢！乔乔你别怕，她再敢来，嫂子拿扫帚给你打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流言一旦有了开头，就会自己长出脚来，朝着四面八方奔跑。
苏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又花了两块钱，从黑市那个眼线遍布全城的小混混“耗子”那里，买来了更详细的情报。
苏建国和供销社王主任的女儿王秀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最后一步。王主任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为人极其爱面子，最看重的就是男方家风清正，人品端正。他们相中苏建国，也是听媒人说这小伙子锯嘴葫芦似的，老实本分。
“老实本分？”苏乔听到这四个字，差点没笑出声。
她那个堂哥，懒馋蠢占了三样，唯一的优点就是会装。
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没有选择那些高科技的窃听器，太容易暴露。她在空间里翻了半天，找出了一个最符合这个时代特征，又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的东西——一台小巧的、需要上弦的袖珍音乐盒。音乐盒是末世前从一个古董店里搜刮来的，做工精致，外壳是黄铜的，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
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音乐盒的机芯拆除，换上了一个微型的、声控触发的录音模块和一颗米粒大小的电池。从外面看，这依旧是个平平无奇的音乐盒，只有苏乔知道，只要周围的声音超过一定分贝，它就会自动开始录音。
第二天，她找到了住在孙翠芬家隔壁的张婆子。
这张婆子也是个妙人，跟孙翠芬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也是几十年的死对头，两人为了一根葱、一头蒜都能在院子里对骂半天。苏乔过去的时候，张婆子正在院子里摘豆角。
“张奶奶。”苏乔换上了那副最擅长的、又甜又软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一包用油纸包着的鸡蛋糕。
张婆子抬眼看见是她，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是长风家的媳妇啊，稀客稀客。”
“知道您跟我大伯母不对付，我这也算是……找对人了。”苏乔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反而让张婆子高看了她一眼。
苏乔将鸡蛋糕塞进她手里，又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精致的黄铜音乐盒。
“张奶奶，我这几天心里总不踏实。我那个大伯母，您是知道的，她被拘留就是因为找人来害我。我怕她还不死心，在家里又憋着什么坏水。这东西，是我无意中得来的，您看，它只要一上弦……”
苏乔当着她的面，拧了拧音乐盒的发条，一阵清脆悦耳的音乐流淌出来。
“……它就能响。可它有个毛病，有时候上满了弦它不响，非得旁边有人大声说话，它才跟着响。”苏乔半真半假地解释着，“您要是哪天听见我大伯母在家又吵又骂的，您就把这东西，往她家墙根底下一放，再回来。就当……帮我听听动静。事成之后，我再给您送二斤肉来。”
二斤肉！张婆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看着苏乔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再看看手里的音乐盒，心领神会地笑了。
“好孩子，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奶奶身上！你那个伯母，就不是个好东西！奶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但整个镇子，关于孙翠芬一家的“光辉事迹”，却像是长了翅膀，传得沸沸扬扬。
版本一：孙翠芬贪图侄女婿的彩礼，想让自己女儿苏兰去顶包，结果被识破了。
版本二：孙翠芬心肠歹毒，不仅想抢钱，还找了两个流氓去毁侄女的清白，结果被抓了个现行，关进了局子。
版本三：她那个儿子苏建国也不是好东西，眼看着他妈干坏事，屁都不放一个，就等着坐享其成娶媳妇呢！
流言蜚语，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供销社的王主任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王秀娟本来就对木讷的苏建国不算太满意，只是觉得他老实，现在一听这些传闻，心里顿时就犯了膈应。王主任夫妇更是坐不住了，家风不正，这可是大问题！于是，王主任决定，让女儿和媳妇，再去苏家“最后考察一次”。
这一天，终于来了。
王秀娟和她妈拎着点心，走进了苏家那个乱糟糟的小院。
孙翠芬和苏建国如临大敌，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隔壁院子，正在晒被子的张婆子，眼神一亮。她悄悄回到屋里，拿出那个黄铜音乐盒，拧满了弦，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两家共用的那堵墙下，将音乐盒往墙根的草丛里一塞，转身就溜回了自家院子，竖着耳朵听动静。
起初，屋里还是一片和和气气。
但王秀娟的母亲，是个厉害角色。她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了口：“亲家母啊，最近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得……挺难听的。我们家秀娟脸皮薄，这要是嫁过来，背着这种名声，可怎么做人啊。”
孙翠芬的脸瞬间就僵了。
“哎哟，那都是些烂舌头根子的玩意儿嚼出来的！是苏乔那个小贱人！她自己不检点，勾搭上了她男人，现在还反过来污蔑我们！我们家建国，可是打小就老实本分，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
提到苏乔，孙翠芬就压不住火，声音不自觉地就扬了起来。
“还有那个王秀娟，能看上我们家建国，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不是看在你们家王主任的面子上，就她那样的，我们家建国还看不上呢！”
她骂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王秀娟母女的脸色，已经从白转青，从青转黑。
墙根下，那个小巧的音乐盒，忠实地将这番尖酸刻薄的咒骂，一字不漏地全部记录了下来。
考察，自然是不欢而散。
王秀娟母女俩，几乎是摔门而出的。
当天下午，张婆子就把音乐盒还给了苏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苏乔听完了里面的录音，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用油纸把音乐盒仔细包好，在上面又附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是用左手歪歪扭扭写的几个字：“你未来婆婆的心里话”。
傍晚时分，耗子那个小混混，趁着夜色，将这个油纸包，不偏不倚地扔进了供销社王主任家的院子里。
晚饭后，王主任出门倒垃圾，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的油纸包。他好奇地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个挺别致的铜匣子。他随手拧了一下发条……
下一秒，孙翠芬那如同泼妇骂街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安静的家属院。
“……那个王秀娟，能看上我们家建国，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就她那样的，我们家建国还看不上呢！”
王主任的脸，当场就绿了。他老婆气得浑身发抖，王秀娟更是“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门亲事，黄得彻彻底底。
不仅黄了，王主任更是放出话来，他跟苏家，势不两立！
孙翠芬一家，彻底成了全镇的笑柄。苏建国的好工作飞了，苏兰的名声也臭了，孙翠芬更是气得当场病倒。整个苏家，从此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和混乱之中，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苏乔坐在自家的小院里，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听着隔壁街区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声，她悠闲地呷了一口茶。
嗯，茶香醇厚，沁人心脾。
心情大好之下，她决定，再给远方的顾长风，寄一个“惊喜”过去。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空荡荡的位置，忽然觉得，一个男人，手上光秃秃的，总缺点什么。
该给他，戴点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