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孙翠芬的叫骂声,尖利又刻薄。
苏乔却像是没听见。
她的思绪,忽然飘回到了领证后的那个晚上。
那天领完证,天色已经擦黑。回镇上的最后一班车已经没了,顾长风身为军人,又不能随便在外面找不正规的招待所过夜。
于是,那间见证了他们荒唐开始的土坯房,成了两人“新婚之夜”的唯一选择。
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顾长风主动睡在了外间的矮榻上,把唯一的床让给了苏乔。
两人之间,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半夜,苏乔被渴醒了。
她体质特殊,刚才又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口干舌燥。
房间里没有水,她只能出去找。
她从空间里拿出自己常穿的一件真丝吊带睡裙换上。
裙子是墨绿色的,料子丝滑,堪堪遮到,将她那惹火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末世十年,实用和舒适是她穿衣的唯一准则。
推开门,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
她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向放着暖水壶的桌子。
刚走到桌边,另一间房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顾长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显然也没睡着,只穿了一条军绿色的作训长裤,赤着上半身。
月光下,他古铜色的肌肤泛着一层健康的光泽,胸肌、腹肌的轮廓分明,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汗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经过喉结,没入结实的胸膛。
他也是出来喝水的。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凝固成一块冰。
顾长风的动作停住了,手还保持着伸向水杯的姿势。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然后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滑过她精致的锁骨,光洁圆润的肩头,再往下……是那片被丝绸包裹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惊心动魄的雪白。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下一秒,他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移开视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那红色很快蔓延到整个脖颈。
苏乔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非但不退,反而故意朝他走近了一步。
馨香扑面而来。
“顾团长,”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睡不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长风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不同于这个年代任何皂角的、清甜的香气。
“……喝水。”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又干又硬。
扔下这两个字,他像是躲避什么猛兽一样,狼狈地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那背影,充满了落荒而逃的窘迫。
苏乔靠在门边,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笑得花枝乱颤。
好家伙,新婚夜,这男人居然脸红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床上龙精虎猛,把她折腾得够呛。现在倒装起纯情来了?
她看着他紧闭的房门,故意扬高了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
“哎,水壶在这儿呢!”
回应她的,是门内传来的一声更清晰的、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关门闷响。
“砰!”
苏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男人,真是有意思。
嘴上说着互不干涉,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下,藏着的不就是一头随时可能失控的野兽么?
……
思绪从那个有趣的夜晚抽离。
苏乔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这个满脸横肉、唾沫横飞的女人身上。
一个,是上赶着来找骂的极品。
一个,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闷骚老公。
这七零年代的日子,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
她看着孙翠芬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回想起顾长风那副纯情又克制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
那笑容,在孙翠芬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还敢笑!”孙翠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乔的鼻子,“你这个小娼妇!要不是你使了狐媚子手段,长风那么好的干部怎么会看上你!那是我家兰兰的婚事!你抢了别人的男人,你不得好死!”
她身后的苏兰也跟着帮腔,挤出两滴眼泪,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姐,你怎么能这样……顾大哥本来是我的相亲对象,你怎么能……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
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就把苏乔塑造成了一个抢夺堂妹姻缘的无耻小人。
周围已经有下班回来的居民和路过的人停下脚步,指指点点地开始看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像是这姑娘抢了她堂妹的男人?”
“啧啧,长得这么漂亮,心肠怎么这么黑。”
流言蜚语,是这个时代最伤人的武器。
孙翠芬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腰杆挺得更直了,声音也更大了,仿佛已经占尽了道德的制高点。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苏乔的“真面目”,让她在这个家属院里待不下去!
苏乔始终安静地听着。
她等到孙翠芬骂得口干舌燥,等到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然后,她才慢悠悠地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回到孙翠芬身上。
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就那么看着孙翠芬,轻轻地,开口了。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撕烂我的嘴?”
苏乔重复着孙翠芬刚才的话,然后,她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冷的笑。
“大伯母,你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