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清晨,陈景山必须去公司了。
积压的工作如同山洪,不容他再耽于温柔乡。
他起床的动作比平时更轻,但方秋桐还是醒了。
她没有动,闭着眼,听着他在衣帽间换衣服的细微声响,感受着空气中属于他的气息在慢慢移动。
他穿戴整齐后,回到床边。
她没有像前几天那样主动依偎过去,只是静静地躺着。
他俯身,一个带着剃须水清冽气息的吻落在她额头,停留的时间比往常稍长。
“我走了。”他低声说,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助理会按时送餐来。有什么事,立刻打我电话。”
他的叮嘱细致入微,却每一条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她身上。
“嗯。”她依旧闭着眼,应了一声。
直到听见大门合拢的轻微“咔哒”声,确认他真的离开了,方秋桐才缓缓睁开眼。
偌大的公寓,瞬间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昂贵的家具照得发亮,却驱不散那股骤然降临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她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在这个豪华空间里漫无目的地行走。
客厅,还残留着昨夜他拥着她看电影时,沙发上的褶皱。
餐厅,他今早用过的咖啡杯还未被收走,杯沿似乎还印着他的痕迹。
主卧,那张大床上,属于他那边的枕头还凹陷着。
处处都是他的印记,无处不在提醒着她他的存在和掌控。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蝼蚁般的行人和车流。
自由仿佛触手可及,却又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阻隔。陈景山用他的方式,为她构建了一个绝对安全、舒适的环境,却也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
“在家好好休息。”——这是他温柔的禁令。
方秋桐的心绪复杂难言。
一方面,她贪恋这份被极致呵护的感觉,尤其是在经历过病痛和漂泊之后,这种安稳如同毒药,让人沉溺。
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尖声提醒她,这不过是一个更高级的牢笼,他们之间的问题——两年前的不告而别、他近乎偏执的占有欲、那些未曾坦诚的过去——都并未真正解决,只是被暂时的甜蜜掩盖了。
她想起他昨夜紧拥她时,眼底那抹偏执的暗芒。
那不是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男人该有的眼神,那更像是一个守着自己珍宝的强盗,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失去。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清清发来的信息,约她下午出去喝咖啡。林清清是她少数还保持联系的朋友,不知道她最近的事。
方秋桐盯着那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回复。
出去吗?
意味着要面对朋友的询问,要编造理由解释自己为何住在陈景山这里,要踏入那个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社交圈。
也意味着,可能会打破陈景山设定的“规则”,可能会引来他的不悦,甚至……更激烈的反应。
最终,她缓缓敲下几个字:“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改天吧。”
发送成功后,她放下手机,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自我鄙夷。
她竟然,在害怕。害怕打破他设定的平静,害怕面对他可能的怒火。
傍晚,陈景山准时归来。
他带着一身外面的微凉和疲惫,但在开门看到她蜷在沙发上的那一刻,他眼底的倦意似乎瞬间消散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脱掉大衣,走到她面前,像完成某种仪式般,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能量,驱散外界的纷扰。
“一个人在家,闷不闷?”他问,声音带着工作后的沙哑。
方秋桐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能说什么呢?说闷,像是在抱怨他的安排;说不闷,又显得虚假。
她的沉默让陈景山的手臂收紧了些。他没有追问,只是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顶。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做。”他转移了话题,语气是惯常的、为她安排好一切的姿态。
方秋桐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以及玻璃上映出的、他和她相拥的模糊身影,心中那片迷雾似乎更浓了。
这个“家”,依旧是他的堡垒,也是她的囚笼。
而她,在一天的独处后,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挣脱这个牢笼,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或许,还需要斩断内心深处,那丝已然悄然生长出来的、名为“习惯”和“依赖”的藤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