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病房里，一切如常。
季然坐在床上，脑子里仍然盘旋着录像的画面。他反复回忆，试图找出漏洞，但无论怎么推敲，都无法解释那诡异的一幕——影子比他快了一步。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
如果影子能“抢先”行动，那是不是意味着……它已经不再只是他的投影？
就在他沉浸在思考中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护士带着一个新病人走了进来。
“季然，你有新室友了。”护士随口介绍了一句，便转身离开，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新病人拖着病号服的袖口，慢慢地走进来。他个子不高，瘦削得像根枯枝，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他的目光环顾四周，最后落在季然身上。
季然沉默地回望他。
几秒后，男人轻声开口：“你也看到它了，对吧？”
季然的心猛地一跳。
——他在说什么？
——“它”指的是……影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新病人的手腕上缠着旧纱布，像是曾经试图自残，嘴唇干裂，像是很久没有好好喝水。但最令他在意的，是对方的眼神——
那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与他此刻的内心几乎如出一辙。
“你……”季然的喉咙有些干涩，“你在说什么？”
新病人露出一个极淡的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很久，直到季然缓缓开口：“你也……看到它动了？”
新病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眼底却毫无笑意：“不只是动了。”
他走到病房的角落，站在一片阴影中，像是在刻意避开灯光投下的范围。然后，他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它们不止一只。”
季然的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什么意思？”他低声问道。
新病人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缓缓看向病房的地面。
季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下一秒，他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地上的影子，不止他们两个。
病房里只有他们，但光线投下的阴影，却有三道。
第三道影子无声地伏在地面上，瘦长扭曲，边缘隐隐晃动，像是在呼吸。
季然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脏狠狠地撞击着胸腔。
他缓缓抬头，看向墙壁的另一端。
那里明明没有光源，可是……
影子，竟然出现在了那里。
病房内一片死寂。
季然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耳边的血液翻涌，心跳如鼓，像是在敲响某种警示。
影子，不该出现在那里。
可它就在那里，静静地贴附在墙壁上，像是某种异质的存在，被窥探到的瞬间，微微震颤了一下。
——它在“看”他。
“你……”季然低声道，嗓音因干涩而发哑，“你能解释这是什么吗？”
站在阴影中的新病人没有立刻回答。他低着头，像是在思索，片刻后才缓缓抬眼，轻声道：“你以为它只是个影子？”
季然没有说话，喉结微微滚动。
新病人嘴角的弧度僵硬了一瞬，随后露出一个带着某种复杂意味的笑：“不，它是你。”
“……”
季然的后背发凉，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在故弄玄虚，可这句话却像一颗钉子，狠狠钉入了他心底某个模糊的猜想中。
——如果影子能“超前”行动，如果影子不仅仅是投影……
那么它，还是他吗？
他的思绪迅速翻涌，而新病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低声补充了一句：“你发现了吗？它们并不完全相同。”
季然猛地一怔。
他再度看向地面，那第三道影子依然静静伏在那里，可这一次，他留意到了一个异常的细节——
它的手，似乎比自己“原本”的影子更长了一点，指尖微微弯曲，像是某种正在适应新形态的生物。
影子，会变化。
“什么时候开始的？”季然压低声音问道。
新病人目光微微晃动，似乎在回忆，片刻后才低声道：“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它不是一天之内变成这样的。它在‘学习’。”
“学习？”季然捕捉到了这个词，瞳孔微缩，“学习什么？”
新病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臂，慢慢伸向自己的影子。
病房的灯光映照下，他的影子本应如常地附着在地面，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它的瞬间——
影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像是……畏缩了一下。
季然的呼吸骤然一滞。
影子，在躲避。
“你看到了吧？”新病人的声音很轻，但带着难以掩饰的压抑情绪，“它已经有了本能。”
“……”
季然沉默地望着那片扭曲的黑暗，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在心底滋生。
影子，不再只是影子了。
而这，或许只是开始。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得让人不安。
季然的目光紧锁在那片异样的影子上。它仍然伏在地面，轮廓模糊，边缘似乎在缓缓蠕动，像是某种正在调整形态的生物。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你……试过和它交流吗？”
新病人闻言，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以分辨意味的笑：“你觉得呢？”
他的手缓缓垂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触碰的记忆。
“它不会回应，”他低声道，“但它‘知道’你在看它。”
季然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新病人的目光幽深，缓缓开口：“你有没有试过，在黑暗里，闭上眼睛，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形容，“然后‘感觉’你的影子。”
季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话听上去荒谬，可他却本能地意识到，这并非胡言乱语，而是……某种他曾经不自觉察觉到的现象。
“如果你尝试这么做，你会发现……”新病人微微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就算你闭上眼睛，你依然能‘看见’它。”
季然的后背瞬间泛起一股凉意。
他盯着对方，喉咙干涩，声音低哑：“你试过？”
新病人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眼底却没有一丝轻松：“不仅试过，我还知道……它有时候，也在看我。”
砰——
什么东西突然倒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季然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病房角落里的一把椅子，它本应稳稳地立着，可现在却莫名其妙地翻倒在地。
更诡异的是，地上的影子……动了。
不，不是他们的影子。
是那道多出来的影子。
它像是被惊动了一般，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在试图重新隐匿到黑暗之中。
季然的心脏猛地一收缩，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
那不是他们的影子，而是某种……“东西”。
新病人望着那道影子，眼神复杂，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明白了吗？”
“它们一直都在那里。”
季然的脑海中轰然一震。
影子，不止一只。
它们一直在这里——只是人们没有意识到而已。
他狠狠咬住牙关，试图压制内心翻腾的恐惧，可那道伏在地上的影子，依旧无声地扭曲着，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影子，或许并不是他们的附属品，而是……独立的存在。
而他此刻的恐惧，或许正是它们渴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