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影子裂隙]
季然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死寂。
他躺在一张单人病床上，身上的病号服皱巴巴的，隐隐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天花板是单调的白色，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他的倒影映在其中，陌生得让他有些不安。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空洞，皮肤比记忆里苍白许多。他缓缓抬起手，倒影同步抬起手，角度、速度都完美无缺。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试了几次，举手，放下，眨眼，歪头，一切都如常。可心底的不安却像阴影一样蔓延，挥之不去。
这里是远川精神病院。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记不清了。
季然被告知，他患有解离性身份障碍（DID），因为极端的精神状态导致了攻击行为。他试图回忆起自己过去的生活，但脑海里只有零星的画面，不完整，甚至有些像是拼凑出来的。他记得自己曾经站在某个高楼上，风很冷，远处的城市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而下一秒，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他并不相信自己是精神病患者。
但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事实。
“你必须接受治疗。”主治医生叶秋每次都会用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对他说，“你的妄想症状正在加重。”
可是，季然的“妄想”是如此真实。
影子的异样
最初，他只是觉得影子有些不对劲。
在医院长廊的尽头，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闪烁着冷淡的光，影子被拉得很长，通常应该紧贴着地面，可是……
他的影子，似乎总是比他慢半拍。
当他抬起手时，影子也会抬起手，但动作迟缓了一瞬，像是需要思考才能模仿他一样。
更可怕的是，有时候，当他停下时，影子却仍在动。
第一次发现这个现象时，他愣住了，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影子停了下来，恢复正常。
他告诉自己是错觉，但从那天起，他就开始格外注意自己的影子。
每次经过走廊，他都会偷偷瞥一眼地面。
每次灯光变换，他都会观察影子的形状。
他开始在病房的镜子里反复确认自己的倒影。
有一次，他故意微微歪头，倒影也歪了头。但就在他准备移开目光时，镜子里的自己却比他慢了一瞬，嘴角的笑意像是……
另一个人。
他猛地转头看向地面，影子静静地伏在那里，像是从未动过。
他开始失眠，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疯了。
“影子不会动。”
“影子不会动，动的只是你的妄想。”叶秋医生坐在他对面，目光平静，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野兽。
“可它真的动了。”
“季然，你知道你的病情吗？”叶秋语气柔和，像是在引导他自己得出结论，“你有解离性身份障碍，有时候，你看到的世界和现实并不一样。”
她指了指病房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台监控器。
“我们可以调取录像给你看，如果你愿意。”
录像？
季然迟疑了。
如果影子真的动了，录像里会记录下来吗？
“你怀疑自己？”叶秋看出了他的动摇，语气仍然温和，“这很好，怀疑是康复的第一步。”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门框，节奏缓慢，像是在刻意引导他的思维。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聊。”
门关上的瞬间，他在门缝的阴影里，看到了第二道影子——
不属于叶秋，也不属于他。
影子，真的在动。
深夜的窥视
夜晚，医院静得可怕。
病房的门锁着，窗户上有防护栏，但他已经习惯了。
走廊里偶尔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像是某个病患在呓语。更远处，有轮椅缓慢滑动的声音，金属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
墙角的灯光将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他微微抬手，影子也抬手。
他缓缓转头，看向影子。
影子也看着他。
他屏住呼吸，缓缓地动了动手指，影子毫无迟滞地跟随。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不是在模仿，而是……
在试探？
影子在观察他。
他猛地坐起身，影子也跟着抬起头。
然后，它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而他，根本没有笑。
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寒意瞬间爬满了脊椎。
影子，真的在动。
就在他快要崩溃时，影子突然抬起一只手，将食指贴在嘴唇上。
“嘘——”
它在示意他安静。
他屏住呼吸，全身冰冷。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他不是疯了。
但如果他不是疯了，那就意味着……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真的不应该存在。
第二天上午，叶秋医生果然带来了录像。
她把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屏幕黑了一秒，然后画面跳出。监控拍摄的是季然的病房，角度略微倾斜，能清楚看到他昨晚坐在床上的姿势，以及病房墙角投下的影子。
“注意看。”叶秋按下播放键。
录像里的自己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脸上带着深夜的疲惫。房间里的光源很暗，影子依附在墙上，与他的动作保持一致。几秒后，他在床上缓缓抬起手，影子也随着抬起，流畅、自然，完全符合物理规律。
没有迟滞，没有异动。
季然的心沉了下去。
可是昨晚……
昨晚他明明看到影子滞后了一瞬，甚至还做出了他根本没做过的表情——可录像里，一切正常。
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画面里的自己逐渐进入一种焦躁状态，似乎越来越不安，眼神开始游离，甚至转头盯着墙角，像是在观察什么不存在的东西。紧接着，他猛地坐直，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
录像中的他，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影子——可从监控角度来看，影子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看到了吗？”叶秋轻声问道，“你的影子一直很正常。”
季然一言不发，目光死死盯着屏幕，脸色阴沉。
昨晚的记忆如此清晰，他不会看错……绝对不会。
可就在录像即将播放到结尾时，画面里出现了一丝违和感。
影子，动了。
但不是滞后，而是——比他快了一步。
屏幕上的季然还没有任何动作，影子却先一步开始起身。
那一瞬间，季然的呼吸停滞了。
他盯着画面，感觉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他记得昨晚自己是突然坐起的，是因为影子先动了——可录像里，根本不是滞后，而是超前了一瞬！
“这……”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用尽了力气，“怎么回事？”
叶秋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藏着某种深意。
“你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稳定。”她的语气温和，像是在诱导一个失控的病人回到理智，“有时候，你可能会把现实的时间感知错位，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不是错觉……”季然低声说。
“录像不会说谎。”叶秋合上笔记本，语气依旧冷静，“但人的大脑，会。”
她站起身，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像是在刻意引导他的思维。
“今天先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微微一顿，“季然，放松一些。”
她的语调柔和，但听在季然耳中，却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是他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还是……录像，也被“它”操控了？
他不确定。
但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绝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