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舔舐着柴房的木梁,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云山拽着云岫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主殿冲。身后的喊杀声、法宝碰撞的脆响越来越近,筑基弟子的灵力波动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快!”云山的声音嘶哑,胸口的伤让他每跑一步都牵扯着剧痛,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布满灰尘的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主殿比院子里更显破败。三清像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的木胎,蛛网在神像指间结了一层又一层,墙角堆着半塌的供桌,只有墙上斑驳的壁画还能看出些当年的气派——画的是云海翻腾,仙人驾鹤,笔法苍劲,只是大半已被岁月啃得模糊。
“嘭!”
两人刚冲进主殿,身后的柴房就传来一声巨响,想必是彻底塌了。紧接着,几道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为首的正是那名青袍老者,他看着狼狈的师徒二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跑啊?我看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云山反手将云岫推到神像后,自己则站在殿中央,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符纸。那符纸泛黄发脆,边缘都卷了起来,上面画着复杂的纹路,隐隐透着古朴的气息。
“这是……师祖留下的‘锁灵阵’?”云岫看着那符纸,忽然想起师傅偶尔提过的旧事。
“算不上阵,就剩个残片了。”云山咬着牙,将灵力灌注进符纸。符纸“嗡”地亮起,一道淡金色的光罩从地面升起,将整个主殿笼罩在内。光罩薄得像层琉璃,微微发颤,显然撑不了太久,但终究是暂时挡住了殿外的攻击。
“呵,垂死挣扎。”青袍老者抬手一掌拍在光罩上,光罩剧烈晃动,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他却不急着破阵了,只是抱着胳膊站在外面,像在欣赏困兽最后的挣扎,“老夫倒要看看,这破罩子能护你们到几时。”
主殿内,只剩下师徒二人急促的呼吸声。
云山背靠着冰冷的供桌,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嘴角就溢出一丝血沫。他用袖子擦了擦,抬头看向云岫,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从未有过的凝重和……决绝。
“岫儿,听着。”他抓住云岫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阵撑不了一炷香。青云宗的人不会放过你,尤其是那个姓柳的老狗——他是青云宗执法堂的长老,最是记仇,这次丢了仙丹,必然要拿你泄愤,甚至可能牵连整个静心观。”
云岫被他抓得生疼,却不敢挣扎。他看着师傅苍白的脸,看着他胸口不断渗出的血迹,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师傅,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拼?”云山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怒,“你怎么拼?就你那练气一层的修为?还是你那些抓山鸡的破符?你留下来,只会让我分心护你,最后咱俩一起变成肉泥!”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却更让人心头发紧:“听话。你必须走。只有你走了,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不……”云岫还想反驳,却被云山狠狠瞪了一眼。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云山的声音发颤,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你以为我想让你走?可我们没别的路了!”
他猛地转身,踉跄着走到三清像前,双手扣住最左侧那尊神像的底座,用力一推。神像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向旁边挪开,露出底下一块松动的青石板。
云山弯腰,用尽力气将石板掀开。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石板下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仅容一人爬行,隐约能看到里面延伸的石阶,显然是条密道。
“这是……”云岫愣住了。他在静心观住了十几年,从不知道这里还有密道。
“师祖当年挖的,说是以防万一。”云山喘着气,额头上青筋暴起,“通往山那边的黑水河河谷,出口藏在瀑布后面,没人能找到。”他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亮了递给云岫,“拿着。沿着石阶一直走,别回头,别出声,出了河谷就往南走,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这片山。”
云岫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又看看浑身是伤的师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那你呢?师傅你怎么办?”
“我?”云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豁出去的洒脱,他拍了拍胸口的伤,“我老骨头了,经得起折腾。他们要找的是你,我一个快入土的老道,他们未必会下死手。再说……我还得给你争取点时间不是?”
他的话像是在安慰,可云岫怎么会信?那青袍老者的狠戾他看得清清楚楚,师傅留下,无异于送死。
“我不走!要走你跟我一起走!”云岫抓住云山的胳膊,哭喊着,“我宁死也不一个人走!”
“没出息的东西!”云山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云岫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主殿里回荡。云岫被打懵了,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师傅。长这么大,师傅虽常骂他,却从没动过手。
“哭什么哭?”云山的眼眶也红了,却梗着脖子吼道,“再哭就真成‘云秀’了!像个娘们似的!我云山的徒弟,就得有骨头!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他将云岫往洞口推了推,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这里面有干粮和几块下品灵石,省着点用。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破烂的书,塞进云岫怀里,“这个你拿着,说不定……说不定你这惹事精有歪招能看懂。”
云岫低头一看,是那本师傅研究了多年、字迹模糊的《符录大全》。
“师傅……”
“别废话了!”云山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光罩,裂痕已经蔓延到了中央,“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几乎是将云岫推下了密道。云岫趴在石阶上,抬头看着洞口的师傅,泪水模糊了视线。云山的身影在光罩的残光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座永远推不倒的山。
“记住!”云山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最后的叮嘱,“别回头,好好活着!”
说完,他“砰”地盖上了青石板,将神像推回原位,彻底挡住了洞口的光线。
密道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云岫手里的火折子还亮着微弱的光,映着他泪流满面的脸。
他能听到头顶传来“轰隆”的巨响,想必是光罩破了。接着是师傅的喝骂声,法器碰撞的脆响,还有青袍老者暴怒的吼声……
云岫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师傅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活下去的时间。
他攥紧怀里的《符录大全》,那布包硌着胸口,像块滚烫的烙铁。
“师傅……”他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我会活下去的。我一定会……”
然后,他转过身,佝偻着身子,借着微弱的火光,一步步走进密道深处。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最终被黑暗彻底吞没。只有石阶上偶尔滴落的泪水,证明这里曾有过一场撕心裂肺的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