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樾开完线上会议，从书房出来时暮色四合。
他站在二楼的廊道上，目光不经意地往下一瞥。
楼下那张三米长的餐桌上，肉卷和各类蔬菜摆得满满当当的。
餐桌正中央，三口不同颜色的锅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蒸腾的白雾裹挟着诱人的香气袅袅上升。
他换了件白色棉质短袖走下楼，看见京颂棠正在岛台前忙碌。
嘴里哼着刚才听过的旋律，手里握着柠檬，正专注地榨着汁。
傅春樾没有作声，缓步走到餐桌旁。
“怎么样？”京颂棠听见声音，举着半个柠檬转过身来，“是不是很丰盛？我很会做火锅的。”
傅春樾的目光扫过桌角那张小票，这桌火锅花了一千八。
从锅底小料到青菜，都是店里派专人送过来的。
傅春樾实在不知道这和她会不会做，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嘴上还是轻声肯定：“很厉害。”
京颂棠低低笑了两声，显然很受用。
她端着两杯柠檬汁走过来，“喝吗？我刚调的。”
傅春樾看着杯中明显过浓的液体，实在没办法附和她。
喝下去显然是要命的。
他委婉道：“我喝茶就好。”
京颂棠无所谓地耸耸肩，乐得一人独占两杯。
但心里还是暗暗吐槽，明明只差三岁，这人怎么活得像个老年人。
落座后，氤氲的水汽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京颂棠没戴隐形，怕镜片蒙上雾气，索性连眼镜也摘了。
反正也不需要看清什么。
“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就点了三个锅底。”她指了指中间的番茄锅，“这个你尝过吗？蕃茄味的，很好吃。”
傅春樾点了点头：“谢谢，我确实不太能吃辣。”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
京颂棠发现傅春樾用餐时的姿态和她想象中如出一辙。
慢条斯理，每个动作都透着良好的教养。
她想，怪不得敢穿白色短袖吃火锅。
不像她，在三个锅之间来回夹菜，吃出来一股匆匆忙忙的热闹劲。
可吃到一半，京颂棠就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一时冲动邀请傅春樾共进晚餐，特别是火锅这种需要气氛的食物。
他的沉默让她这顿饭吃得莫名压抑，甚至预感会消化不良。
京颂棠想起上次工作室聚餐吃的那顿火锅，又香又辣，热闹极了。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姜昀发消息。
Song棠：【你猜我在干嘛】
姜昀秒回：【攻略你那位古董老公？】
京颂棠挑眉，回她：【no，我在和他面对面吃火锅。二十分钟一句话没说的那种】
姜姜：【那不得消化不良啊？算了，反正那张脸也挺下饭的】
Song棠：【我没戴眼镜】
对面顿时沉默。
想到姜昀此刻的表情，京颂棠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春樾闻声抬头，看见她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颊上漾开轻松的笑意，明媚得晃眼。
他正猜测她和谁聊得这么开心，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京颂棠举起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出“齐赫”两个字。
她也没避讳傅春樾，随手接起：“喂？齐赫。”
傅春樾没什么表情，静静地听着。
既然她没有避开，那他应该不算偷听吧。
两人似乎在交流工作，一来一回，都有些严肃。
直到快挂断时，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京颂棠蛮不在意地应下来。
“那就明晚见吧。”
电话挂断。
餐厅再度陷入沉默，只有火锅咕噜噜的声音。
京颂棠重新举起筷子，往辣锅里烫了一片毛肚。
傅春樾却忽然拿起一旁的手机。
“加个微信吧。”他的嗓音平静无波。
京颂棠却一顿。
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看见他正望着自己。
这个开场白莫名让她想起那些搭讪她，绞尽脑汁想要联系方式的男人们。
她一向都是直接拒绝的。
可眼前这个人，是她老公。
这算搭讪吗？
她思忖片刻，“我还以为，在离婚之前，我们都不会有多余的联系。”
傅春樾也不是爱闲聊天的性格，加她微信干嘛？
京颂棠搞不懂他的意图。
“抱歉。”傅春樾突然开口，“之前是我欠考虑了。”
他指的是，这两年一直让汪总助代为联系她。
确实有些不礼貌。
京颂棠没想到他会郑重其事地道歉，笑着解释：“开玩笑的，你扫我吧。”
一系列操作在沉默中完成。
京颂棠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头像。
她有些好奇，像傅春樾这种人，会用什么头像。
总不会是一片黑吧？
点开，她看见一个橘黄色的圆形图案。
“你头像怎么是个月饼啊？”她似笑非笑地问。
傅春樾没解释，默认了她的说法。
“我生日是中秋节。”
京颂棠“哦”了一声，心里暗想，那不如改名叫傅中秋算了。
哪有人中秋节出生就用月饼当头像的，要是端午出生，难道要用粽子？
这个联想让她忍不住低笑出声。
她关掉大图，发现小图看起来又不太像月饼了。
“你不觉得，”她歪着头仔细辨认，“这头像乍一看像个橘子吗？”
黄澄澄的颜色，圆滚滚的形状，没仔细看真容易认错。
傅春樾漫不经心地应道：“是么。”
“很像。”京颂棠凑近手机又看了看，越看越像。
不知道是不是没戴眼镜的原因，但她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近视到这种程度。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
傅春樾不置可否地顺着她的话说：“嗯，所以能做夫妻。”
京颂棠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傅春樾忽然问：“你喜欢吗？”
京颂棠微蹙眉头，愈发费解了。
他这是什么没头没尾的问题。
一个头像而已，应该谈不上喜不喜欢吧。
不过她确实很喜欢这个颜色。
“喜欢啊。”她想了想，简单回道。
傅春樾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牛肉，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那我就不换了。”
京颂棠挑眉。
这句话，是接在她那句“喜欢啊”后面吗？
“那我说不喜欢，你就要换了？”
说完，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按照他这个逻辑，岂不是连生日都要换了。
傅春樾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喜欢吗。”
京颂棠觉得和他这人说话，就像在谈判桌上过招，严谨得不能出一丝纰漏。
也许是聊久了，加上人吃饱了脑子就犯晕，京颂棠大着胆子开起玩笑：“那你永远别换啊。”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
傅春樾显然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更何况她这句话，实在有些暧昧了。
她不过是一个随时可能终止法律关系的妻子，哪有资格管这些。
最重要的是，这个话题未免太无聊。
火锅的热气还在呼呼地冒着，京颂棠准备笑着把话题翻过，却听见男人极有耐心的嗓音，穿过袅袅水汽传来，清晰地落在她耳边。
带着让人安定的沉稳。
他淡然地说：“嗯，那就永远不换。”